虞重锐把我抱到榻上躺着, 邓子射和凤鸢也闻声赶了过来。邓子射扒着我的脸看了两眼,吩咐凤鸢“后面院里有一口水井,井底水凉,你去打一桶过来。”
凤鸢应声去打水,不一会儿提水回来,拿手巾在凉水里浸透, 敷在我额头和脖子里。邓子射让我靠着隐囊斜躺,又在我鼻梁附近扎了几针,拿一种香料似的膏药点着了放在我鼻子底下熏,过了好一会儿血流才渐渐变小了。
我看他们在房间里忙前忙后,只能干躺着仰头木然望着屋顶。
这种时候我居然流鼻血了。
真是自己都好想嘲笑自己啊。
邓子射拿细绢卷成两小团塞在我鼻孔里,血终于不往外流了。凤鸢在旁边看得噗嗤一笑「猪鼻子里插葱装象,原来是这模样笑死人了」
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我今天不该来找虞重锐, 故意罚我出丑的
邓子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榻边衣带系歪的虞重锐, 忍着笑问“你们俩这是怎么搞的”
虞重锐衣襟上也染了几抹血迹,方才邓子射和凤鸢一通忙碌, 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我没动。
“她不小心撞了一下鼻子, 就流血了。”
“是吗”邓子射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理由, 笑得意味深长, “血溶不凝,不仅外伤危险, 内出血也比一般人易发, 确实有这个隐患。若是磕着碰着, 瘀伤也会更严重。平日里少吃燥热上火的东西,枣核坚壳之类切忌吞食下腹。还有,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太激动。”
「见面才多一会儿,至于这么激动吗」凤鸢偷偷觑着虞重锐,「少爷衣服都系岔了,是我们进来之前着急系上的吧他们已经进展到脱衣服这一步了动作真快呀瞧瞧,胸口还露那么一大块哎哟不行,光看这点我好像也要流鼻血了,要是全脱光难怪小妖精扛不住」
你在想什么呀我没看到他脱光真的是撞了鼻子才流血的
凤鸢的眼珠子跟黏在虞重锐胸口似的,一眨也不眨。他那么露着凉不凉啊就不能把衣服穿穿好吗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捂起来
邓子射忽然站起身,走到凤鸢身边。凤鸢的视线被他挡住了,抬起头怨念地瞪他。
邓子射拉着脸垂眼看她“杵这儿干嘛还不走”
他回身想拍虞重锐的肩膀,手举到半空又缩回去“你也小心,悠着点儿。”然后拉起凤鸢把她硬拽出去,凤鸢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
不怪凤鸢一直看虞重锐,他这模样实在太乍眼了,我尽力想把视线挪到别处去,但即使眼角余光瞄到一点,也无法平心静气地视而不见。
我盯着他衣襟下摆说“血都弄到你衣服上了,要不你换一件吧”
他仍旧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说“无妨,稍后再换。”
稍后是什么时候等我走了之后吗邓子射和凤鸢都出去了,他还站在离我一丈多远的地方没有动,姿态疏离,这是逐客的意思吗
本来我也只想来见他一面,现在见也见过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我把额头上搭着的手巾拿下来,稍稍支起身,虞重锐上前按住我说“别动,我来。”
凤鸢打来的那桶井水就在榻前地下,他却取下两块手巾,回到窗前铜盆里浸凉了,慢吞吞地绞干,再回来搭在我颈间,另一块替我缓缓擦拭脸上血迹污痕。
擦到左边脸颊时,我觉得有点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凑近来细看,指尖从我腮边滑过。“你的脸怎么了”
烛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却能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轻轻扣在我下颌上,同样的动作,陛下做出来只让我觉得屈辱,换了他却温柔旖旎,怦然心跳。
可惜我鼻孔里还塞着两团布,我心里想得再旖旎,他看到的却还是我滑稽可笑的模样,真叫人懊恼。
他的声音有些沉郁“谁打的你”
被祖父掌掴留下的指痕,昨日用脂粉盖住了,今早发现不但没消,还变成了青紫色。邓子射说磕碰容易留下瘀痕,大概也得好几天才能好。
他又问“是贺少保吗”
我偏过头去说“已经不疼了”
“他为什么打你”虞重锐追问道,“你赶到这里来找我,是不是家里又出事了”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低头看着他胸前那片系歪的衣襟,心中一动,贴上去抱住他说,“我想你了。”
我头一次清醒地离他这么近,这么亲密。他身上的气味很淡,被屋里熏蒸缭绕的烟气药味和血腥气盖住了。他背后衣裳是湿的,身上却很烫,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我怀中,在我心口。
他是我生命里仅存的火与热。
凤鸢说,红拂夜奔、私定终身,我没有未来了,也没有终身可以托付,但是眼下、今天夜里,至少还是在我自己掌中的。
明朝天亮之后,陛下的旨意或许就会来,我能拥有的,也只有今夜这最后几个时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