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右”说罢便站起了身,要引舸笛出门。
也恰是此时,不染城中传来了钟声,沉闷悠远。舸笛停下来听了一会儿,那钟声以五次响声为一组,间隔时间长短有序。
第一组钟声响完,间隔了一小段时间,然后便又重复响起来。
“沈右”现在自然是没有去管这钟声的闲心,看到舸笛还在哪里侧耳听着钟声,心下有些急躁,又不好贸然去催。只能跟着一起听着。
待到第二组钟声结束,舸笛方才站起身,却没有直接跟着“沈右”走,而是让“沈右”先等待自己片刻。
然后就见舸笛打开了柜子,从一叠衣物的旁边取出来一只木鸟。这只木鸟与不染城内用的木鸟有所不同,更加小巧一些,形状有些像麻雀,小小一只,身上也没涂金漆,朴素得很。甚至连鸟头鸟喙都没有打磨过,只有一个毛毛糙糙的形状。
舸笛把木鸟拿出来,摆弄了一下,传出“嘎吱,嘎吱”的齿轮相扣的声响,然后走到窗边伸出手,那只木鸟便从他的手心展翅飞了出去。
舸笛这才回头,道,“走吧。”
“沈右”瞧着那木鸟飞出去也并没有往心里去。白日带舸轻舟进来之后,舸轻舟便在这不染城的各个角落放上了特有的磁石。沈右做的这些通讯木鸟在城中飞来飞去,自会受到磁石的干扰,所以即使舸笛放出木鸟也到不了目的地。
于是他站起身,对舸笛道,“我这便带路,你且跟紧一些。”
舸笛一点头,然后二人一起离开了甲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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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不染城内的其他人。原本这深夜沉寂,只除了清韵楼所在的那条花街还在兀自热闹,剩下的地方大多都已经收场了。
可这钟声自深夜响起,恰如一锅沸油中落进了一滴水,大半夜的,原本歇下的各楼纷纷吵嚷起来,熄下的灯也纷纷亮起来,有些楼里住的粗人多的,更是楼上楼下吵成一片,
“他奶奶个腿儿,大半夜的扰洒家清梦,改天非要砸了这破钟不可!”
“操他爷爷的,大爷这才刚躺下!”
“哎,去哪儿去哪儿,我这新来的,谁带带我”
“不知道就等着被我们砍好了,正好爷爷起床气大!哈哈哈”
“妈的,你拿错了,那是我的裤子!”
“…………”
而原本热闹的花街,却突然闭门谢客,前一刻还在“大爷,是奴家好还是她好”的软玉温香,突然一个个翻脸成了泼妇,只着一件红肚兜,一件薄纱往身上一披,抬脚就把一个个衣不蔽体的臭男人撵出了楼。甚至有一位是被美人从二楼看台上踢下来的,借着一声轻功堪堪落地,还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仰头再看,门窗紧闭。
于是花楼门口,有胸毛大汉往地上啐唾沫,“他娘的婊.子!来日操不死你个浪.荡玩意儿!”
也有白衣书生深情款款,“春红姑娘,我处理了事情马上就回来,你可要等我,莫和别人勾勾搭搭”
风流公子提着裤腰带,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笑来,“罢了,诸位先行吧,娘子们也是自保。”
…………
一群人吵吵嚷嚷,打着呵欠,走上街头,又慢慢分散到了不染城中的各个角落里。
不染城三律第一条:不染城只庇佑亡命徒,其亲眷不得入内。
这便是说除了来来去去的商贩和花楼里的姑娘,不染城中的住客,皆是战力,无一例外。哪怕是住在最末端的楼里的人,手里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染城三律第二条:城内可以内斗,但外敌来袭之时,一致对外。
这说的,便是现在。钟声既响,便是外敌来袭,按照进城时给的规矩,所有人在城中各处自有所守的位置,也自有所值守。只要各人归位,不染城便是天罗地网,铁桶一般,不得出不得进,在固定点之外流窜的人,除了护卫,必是外敌。自可杀之而后快。
钟声兀自长鸣,姜逸北在钟楼下拿手指头堵着耳朵,一副要被这震耳欲聋的钟声催到脑浆迸裂的德行。
姜逸北:“你够了没有!便是耗子也被你吵醒了吧!差不多得了!!”
钟楼上的展安把这最后一组钟声敲完,然后自钟楼上跳落下来,落地风骚地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打个赌,你猜今日被误杀的有多少人”
姜逸北揉着耳朵,笑了一声,“人渣聚集的城,哪有误杀不误杀的,杀了谁都是为民除害不是”
不染城自建立起,响过的钟声不超过三次。但是每次误杀的不在少数,总有那么几个忘了自己应守的岗位,或者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城中乱窜。
两个人并肩站在钟楼下,自上而下的俯瞰整座不染城,准备看哪里先发出抓住人的信号来。
展安道:“横竖都是无聊,不如咱们聊会儿,也好杀杀时间。”
姜逸北:“你什么时候聊天还要先打个招呼了”
展安:“我这不是打算先铺垫一下吗”
姜逸北了然,“你要聊那个瞎子”
展安:“哟,心中有数啊,早知道我直接问了。你怎么看他”
姜逸北:“睁着眼睛看。”
展安:“就没有起疑”
姜逸北:“起什么意睡他么”
展安“哈”了一声,看出来这是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