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嫂实在忍不住了,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沉着, 她说, “先生在下棋,你们安静一点。”
秦家几个远方亲戚也看不起方大嫂,在他们眼里,方大嫂就是一个佣人而已, 但是秦钟元在那坐着,他们脸色再难看也只能闭嘴。
几个小孩因为方大嫂这一警告, 安静了许多,一下缩在了父母身后。
一安静下来,客厅里只能听见哒哒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方才打头的中年男人, 搓了搓手, 这才带着人往里头走。
沙发也就能坐下六七个人, 秦钟元和孙老以及方毅已经占了三位置, 顿时这地方就不够坐了。
不肯吃亏的几个,搂着孩子就抢先坐下了。
方大嫂也不放心地盯着他们,心想,拜什么年,谁家拜见长辈是空着手来的。
棋还在那下,大人呆得住,小孩可就待不住了,坐在大人怀里扭来扭去,不乐意被拘束着。
男孩本来就是被家里宠着的,小小年纪学会了骂人, 秦家那几个女人还上赶着去哄。
其实大人也有点不耐烦了,但是他们都知道人秦钟元的脾性,家里放着的把式可不是假的。
然而,他们的潜意识里都是在想,秦钟元孤家老人一个,以后可都指着他们的孩子过活呢。
过度的自信,让他们一昧地蒙骗了自己。
终于,秦老先生下完了一盘,方大嫂至始至终也没倒热水给他们喝。
天知道,前些年的时候,方大嫂好心用新买的杯子给他们倒了热水喝,结果人离开后,方大嫂发现茶杯少了好几个。
数一数,刚好一个巴掌的数目,地上也没摔碎的,她也没听到声音,那指定是被他们拿走了。
也就这么一次,他们在方大嫂那落了不好的印象,本来老先生就不喜他们,只是懒得开口赶人而已,只是之后方大嫂再也没给他们倒过热水喝。
但没想到他们倒是越来越过分了,一进门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孙老收起棋子,不落痕迹地回头看了眼,又叹着气摇摇头,心想,要是他这脾性,早就把这些人赶出去了。
秦钟元从始至终从没看他们一眼,问眼前的人,“还要下”
孙老摇摇头,“可别,给我吵得脑壳疼,不懂事的人就要教训教训,我就先回去了。”
客厅也不大,坐着的几个都能听到,一群人脸色都不对了,而且孙老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地看了那边的几眼。
说完,孙老起身就要告别。秦老先生想站起来送他的。
方毅怕他起猛了头晕,特意去扶了他一把。
孙老杵着自己带来的揍人用的拐杖,每走一步,拐杖就在地面上重重敲了敲。
送走了人,秦钟元这才回过头来,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略过。有外人在,方毅在他身后直接绷着一张脸,至少上回在家门口碰到的那个女人就不敢说话。
方大嫂一直没敢放心离开,拿了块就布在那仔细地擦。
中年男人搓手,讨好笑笑,“秦叔,我们过来给你拜年了。”
说完,他拉着自己的孩子过来,让他说句拜年的话,奈何秦钟元可能是绷着脸的原因,小孩害怕,死都不肯张嘴。
中年男人恼极了,伸手就想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后面想到这孩子以后说不定就要过继到秦家的,可不能打坏了脑袋,万一忘记了供他们吃喝的亲爹亲娘怎么办,于是这一只手又收了回去。
中年男人尴尬笑着说,“小孩怕羞,平常在家可是很活泼的。”
他旁边的妇人也跟着在那应和,说,“是啊是啊,”
他们热情推荐自己的孩子,其它的那几个人也不服气,争着就要介绍。
秦钟元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毫无波澜,上了年纪的脸庞甚至比往常沉了点,这画面每年都要表演一次
方毅低声问了他一句,“老先生,”
他们打的主意,秦老先生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在大过年地赶人,失了喜气,他还要借助老天爷赐予的喜气找亲孙子。人年纪大了,心里说不上迷信不迷信,只是一种寄托。
秦钟元,“方嫂,”
“诶,”方大嫂丢了布过来,问他,“先生什么事”
秦钟元毕竟年纪大了,下了一天棋,精神气也跟不上,他缓了半会说,“拜完年了,待会送他们一下。”
这就表明,秦老先生没空理会他们了。
“诶,”方大嫂早就想赶人了,早知道就不放他们进来了。
方毅跟在他身后,走前去扶他。
里屋的门一合上,那几个里面叽叽喳喳吵起来,
“这是怎么了”
“我们可是好心过来拜年的”
“”
不过这话他们也只能压低了声音说。
方大嫂半催半赶地送走了他们,没想到到了门口的时候,那中年男人忽然给了她个脸色看。
方大嫂,“”
方大嫂进屋里去,恰好与方毅碰上。
方毅说,“老先生已经睡着了,”
方大嫂点头,忽然带着期待地回头问了他一句,“怎么样了”
方毅说,“估计很快了,如果”还活着的话。
“嗯,”方大嫂明显想到了这茬。站在门口祈祷了几下,压低了声音又跟他聊了几句,这才回屋里去。
过年后半月,天气暖和点的地方,草长莺飞,一片荒色的田野也冒出了一点点绿色的嫩芽。
华树村天气还冷着,但山里的山谷,四下闭塞,冷空气进不去,早早地就一片绿了,与村里的景观形成一大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