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慕容昭之事, 晏无咎也有所耳闻,大约是九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晏无咎才十一岁, 清苑县山高皇帝远的,大家并不关心汴京皇宫里天家夫子的事。这件事,晏无咎还是从柳珣那里听来的。
柳珣之所以来清苑县, 就是因为当初不想入宫给皇子当伴读。
“好险,若是我听了家里的话, 指不定这会儿是不是跟着一道被圈禁了呢。”
晏无咎记得, 柳珣是这么说的。
柳珣有些自恋,自诩才高,废太子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挺看不上的。
准确说, 晏无咎就没听见过他服谁。以至于无咎是直到发现了冉珩和他私下的联系, 才察觉到他竟然投到了旭王麾下。起初他都没往那里想过。
晏无咎从柳珣那里得知,废太子因为巫蛊谋逆案,被皇帝厌弃圈禁,那会儿废太子三十一岁,膝下空虚,无一儿半女。
后来又过了两年,听说是废人慕容昭幽禁期间疯癫,日常怨怪胡言圣人, 最后自裁了。
也不知道是真自杀,还是被自杀的。
没想到仅仅过了七年,当初恨太子恨到, 太子生前死后都不肯见他一面的老皇帝,现在有了小儿子,心却软了,开始对这个可怜惨死的儿子同情不忍起来。
可是,晏无咎听过柳珣说起过很多京中贵胄的事情,唯独没有听说过,旭王曾经离太子之位那么近过。
只听过,老皇帝因旭王的母妃病死,很是伤心,爱屋及乌对旭王格外宠爱之事。
即便是子夜荒废无人的北院偏殿,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人来,晏无咎和宋筱不好久留。
这番互相交换情报,商量好日后的联系方式和彼此要做的事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晏无咎回去自己的院子,换了身松白的常服,点灯推开了门。
他执着烛火,毫不避讳向焚莲所在的厢房走去。
走来的途中,晏无咎忽然想到,他出去夜会宋筱的事,旁人或许可以瞒过,但以焚莲的武功之高,又和他住得这样近,应该能察觉到他出去之事。
走到门口,晏无咎屈指,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门。
“大师,我进来了。”
这更像是一句知会,也不知道,是知会的房间里的大师,还是院子外的人。
说完,晏无咎的手覆在门上,轻轻用内力一震,门栓便断裂了。
他若无其事推开门,反手掩上。
若是远处有人看着这一幕,只以为是里面的人开门放他进去的。
晏无咎执着灯盏,往室内走去。
今夜这么久了,圣僧都没有出现来找他,晏无咎也很好奇,白日的妖僧焚莲,打算怎么应对夜晚那个走火入魔的他自己。
晏无咎一路走进卧室,也没有看到和尚的人影,就当他以为焚莲也和他一样,跳窗离开去了哪里时,忽然发现床前摆着一双鞋。
“大师。你睡了吗”晏无咎站在原地,询问道。
掩上的帘幕后依稀传来一点响动。
“无咎”清淡温和的声音,虽然好像并无明显的情绪,晏无咎还是一听就知道,这是圣僧。
晏无咎微微挑眉,一点薄嗔微怒“你在睡觉”
虽然夜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是晏无咎却生气得理直气壮。
他随手将烛火置于桌上,径直朝床榻走去。
床帘内的僧人却发出一声微微困惑犹疑的语气,好像在为什么而不解。
晏无咎已经走到床前,伸手一把掀开帘幕,下一瞬,他微带薄怒的神情则一怔,下一瞬便笑了。
眉眼弯弯,长眉微挑,轻佻嘲弄,笑得又坏又清甜。
“大师,你这是要跟我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吗”
焚莲眸光沉敛温和,静静地看着晏无咎,即便是这种情境之下,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宝相庄严圣洁禁欲的气息。
“无咎,为什么要绑着小僧”他眼中微有不解,却一片坦然信任,带着淡淡的包容,就像是被宠爱的顽童,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晏无咎忍笑挑眉,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明明才来。”
在夜里的焚莲的记忆里,上一刻还是日出,晏无咎回眸对他浅浅微笑。下一瞬再睁开眼,就是黑夜里。
而他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的手腕上缠着纤细的金蚕丝。
这东西细而极韧,等闲的刀剑无法砍断,一般的内力也无法震断。削金断骨,不在话下。
焚莲困惑地看着,一动不动。
因为,这段极其罕有的金蚕丝是他自己的,而且是他准备送给晏无咎的。
也因为,这金蚕丝虽然危险,这样绑着人的手腕,若是别人,若是胡乱挣扎,许是会被大卸八块。但焚莲所练的武功,这东西于他伤害却并不大。
还因为,虽然这金蚕丝这样缠着他,好像看似无用,可是金蚕丝另一端缠着花盆。正是焚莲心爱的种着晏无咎的荼蘼花的花盆。若是他挣脱的时候稍有不注意,花盆就要跌碎的。
焚莲一直看着,计算着什么力度角度,才能及时接住那盆花。结果他发现,这机关设计的很绕,时间来不及。
不过,很快焚莲就放弃这么思考了。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晏无咎的声音。
既然晏无咎就在他身边,他这样被绑着,很可能就是晏无咎的意思了。
他就这样听着晏无咎的声音,偶尔盯着那盆花,间或就着打坐的姿势,闭目养神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