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咎看着那双清冷正气的眼眸,笑着缓缓眨了下眼。睫羽柔和了他的眉眼,每当他做这种动作的时候,那张脸上的凌厉矜傲,都会被多多少少的柔和隐匿起来。
顾月息站起来,还记得对一旁的崔瑾颌首示意“告辞。”
他的脚步似乎比来的时候,多了些许迟滞不稳。
晏无咎看了眼顾月息用过的酒盏,若无其事地吩咐左右“将这壶酒和酒盏一道,装进礼盒里,送去顾大人下榻之处。请六扇门其他两位大人也尝尝。”
顾月息脚步微顿,回头看他,看到晏无咎托着下巴对他笑,那笑容轻薄,并无嘲弄,残存一点绚烂余温,如落日余晖瑰丽晦暗。
顾月息走后,崔瑾也没有过问他们所说的命案是什么。
他似乎也从没有过问过,晏无咎做了什么,何以贺兰凛和龙鳞卫的人会动作频频。
尽管,这个人有一双灵秀聪慧,仿佛看透一切人心的好奇的眼眸。
崔瑾是晏无咎见过的,最有分寸的人,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不会有丝毫不适。
因为他,晏无咎对崔家的印象一直很好。
直到,他遇见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崔家人。
与此同时,可以想见,当冉珩见到上门的顾月息,从顾月息那里听到晏无咎的话,心底该有多复杂。
他是真的没想到,晏无咎会这么疯。简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杀了人留在案发现场等他来,这就算了。
六扇门的神捕找上门,还一脸坦然承认他就在案发现场而且,还主动把自己这个证人供出来,他是想干什么
心中再波涛汹涌,冉珩面上也只有冷静平淡。
因为,他知道的,晏无咎是算准了,他不但不会说出实情,还会为晏无咎证明无罪。
那姓马的无赖得势,到处宣扬自己是旭王的救命恩人,他死了,旭王那里却连收尸这表面功夫都没有做,宁肯背着民间影影绰绰说他忘恩负义的骂名。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本失踪的名册。
姓马的其实只是一枚障眼的棋子,识得几个粗浅的字,也不过是做些典卖人口的下九流生意。纵使于旭王有恩,顶多抬举他些功名利禄,绝不可能把他当自己人,让他做那样重要的事。
只是,姓马的平地起高楼,这样的人做什么荒唐事都不会叫人意外,结交什么人都很正常。把一棵树隐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在一片森林里。旭王的人便想利用这一点,借着他的掩护行事,在他的眼皮下设了一个探子营。避过各方耳目行事,一直都很顺利。连龙鳞卫也从未注意过这里。
始料未及的是,王爷的恩人要对付一个七品县令,恰好这个县令刚刚得罪了自己上头的大员。这种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是一点水花都掀不起就无声了。
谁能想到,结局却是他被人一刀宰了不算,连同整个别院被拆被烧。何止鸡犬不留,简直是寸草不生。
这样一来,留在庄园的旭王的人,便是猝不及防被人连锅端,那要命的名册更很可能落在了凶手手中。
那么,问题便陷入了胶着局面。
关键在于晏无咎到底是谁的人皇上到底看没看见那本名册若是皇帝知道了,信不信旭王
这种时候,旭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他和那姓马的关系的。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装聋作哑。若是事情闹大,才好轻飘飘地说,这个人是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他毫不知情。
冉珩作为真正意义上旭王旗下的人,他自然也同旭王一样。
非但如此,若是晏无咎作为凶手被六扇门抓了,保不齐那本册子就落在了六扇门手里。
冉珩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最好不让六扇门插手其中。
因此,就算内心多憋闷,旭王这边也只会力证晏无咎清白无辜。
他淡淡一笑,对顾月息说“的确是我约了晏公子见面。我妹妹的事,当初误会了晏公子,多有得罪,本就说了要为他赔罪。他来了洛阳,我见他不是很正常吗”
顾月息“为什么选在那里见面”
冉珩一脸温雅有礼的客套微笑“选在那里更正常了,他父亲不是得罪了那个姓马的吗恰好在下还是有那么一点薄面的,便想牵线搭桥,帮他说一回情。这样一来,也算平了当时的过失。”
顾月息眸光冷静又锐利“同窗三载,未曾想到你是这样乐善好施。”
冉珩笑容敷衍冷淡“世间想不到的事多了,我也没有料到,你放下文章笔墨,做起了捕快。”
顾月息不为所动“据我所知,你父亲冉大人对于令妹惨死清苑县,很是不满当地县令。晏县令那么快入狱,多多少少有他的的手笔在里面。你若是当真觉得愧对晏无咎,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阻拦”
冉珩笑容愈冷“父亲丧女,无心官场之事,晏县令这种小官,他哪里会时时注意。怎么能说晏家倒霉是我冉家的手笔我也是见了晏无咎,才知道这件事的。”
顾月息神情比他还冷,半步不让“六扇门在封庄查案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冉家在为早逝的小姐寻找冥婚之人。不是一般的死人和死人的婚约,是死人和活人成婚。听说已经有了意向,夫婿好像姓晏。”
他少见的眸光冷锐,一字一顿,缓缓地说“晏无咎的晏。”
冉珩没有说话。
顾月息冷冷地说“冉公子就是这样赔罪的吗”
冉珩猛地沉下了脸“这是我冉家的家事,只要对方愿意,与你顾大人何干”
“对方不愿意。”顾月息眼神如冰,“所以,你就耍手段,让未来亲家获罪入牢”
冉珩轻蔑地淡笑了一下“在下没有你顾大人这么清风朗月,却也不是顾大人以为的那么不择手段。晏家的事,冉家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有些事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达成所愿。望你知晓。”
顾月息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告辞。”
从头到尾,两个人的语气都平淡和缓,若不知道说话的内容,看不出任何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意思。
顾月息走后,冉珩招了人来“加紧一些,找个势力,把这件案子平了。绝对不能让六扇门察觉到有异。”
于是,第二天,也就是案发第四天。
一伙强人在洛阳城外某处荒僻地被抓,当地府衙审讯的时候,在赃物里发现了被洗劫的马家的财物。劫匪招供承认,洛阳惨案是他们所为。
在案件准备移交六扇门的时候,劫匪同伙强行劫狱,在混战中主犯伤重死去。少数存活的犯人,对于案件说不上太多,但与主犯此前的供词可以相互佐证。
于是,震惊洛阳的马家的案子就这样结案了。
顾月息在卷宗上写下最后一笔,按了印章。
尽管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他更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封庄的案子还没有完结,诸葛霄独自一人身处危险之中,还需要他快些赶去支援。
还有,自从上一次风剑破去夜探焚莲失踪后,他们就失去了风剑破的下落。
没有尸体,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顾月息缓缓合上晏无咎送来的礼盒,闭上眼睛清明神智。
案件了结前后,兰都行宫别院一直都很宁静。
旭王的人似乎彻底放弃了灭口这种愚蠢的行为。
但是,晏无咎知道不是。
旭王与龙鳞卫,是在暗地里憋气,看谁先忍不住浮出水面。
晏无咎却不想就这么看着,在龙鳞卫里慢慢一点点立功升迁,他素来就最没有耐心。
于是,贺兰凛收到了一份秘密邀约,任何人都不知道,唯独贺兰凛看到的邀约。
落款是晏清都。
贺兰凛看着上面的字,神情晦暗不明,低声沉吟“想私下单独见我,不让任何人知道你想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但是我粗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