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的脸色冷了下来,手中茶盖啪嗒一声摔回盏上,“你也知道咱们这是白府,一口一个老爷少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府邸姓了阮。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是花见羞和阮青松,就是阮乐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想用流芳阁里的香料可以,不过,其他人掏多少银两购买,你们也须得掏多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管家气得手直哆嗦,指着白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小人说不过您,我只去找老爷理论。”
白檀冷笑“慢走不送。”
只是这位管家当天晚上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竟连饮食都不能自理。
白檀当机立断,扶持张妈妈的儿子,阮白氏的奶兄张进忠上位,又一连拔出了阮乐正和花见羞的几位心腹,通通替换成自己人。
东宫太子妃有孕,不久前刚刚诞下麟儿,太子姜琸后继有人,夺嫡之争又多了一份筹码,现在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打算着礼部好好地庆贺一番因着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姜琸已然开始有些膨胀了。
阮乐正作为礼部尚书,孩子的满月礼少不得需要他操持,再加上中秋临近,往来应酬甚多,眼下已有许多天未回府中了。
这也难怪,阮乐正是,有此良机,自然要小心讨好一二,做事比往常可用心多了。
白檀对张进忠道“府里人口众多,开支也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要收秋了,蜀地却接连降了几日暴雨,致使数万田亩竟颗粒无收。同为姜国子民,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母亲已经带头缩减了月例,每日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等,其他人当然也该如此。从今日起,点星斋和松竹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例减少一半,而且通通从阮乐正的月例当中扣减。再将省俭下来的钱送到流芳阁在蜀地的分店,嘱咐他们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张进忠躬身道“公子放心,我晓得了。”
“哦,对了。”白檀想到一事,又道“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横生,我会调制一批祛病的香料,让流芳阁的绣娘们连夜缝进香包,一同送到蜀地吧。”
张进忠敦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感动“公子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因着张进忠从小就在白府伺候,又与阮白氏从小相识,所以倒是惯常叫阮白氏小姐的,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进忠又语气担忧地说道“只是小姐体弱,平常饮食已经非常简朴素淡了,再削减的话,如何受得住不如把小人的月例银子都免了,也好给小姐添几道药膳。”
白檀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在给我做白工来日可别后悔。”
张进忠神色未变“小人明白,必不会后悔。”
白檀缓缓笑开,作势施了一礼,脆生生地笑道“那我替母亲多谢你了。”
张进忠慌忙避开,说道“不值什么的,公子无须如此。”
姜戎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此中深意,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白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你只管去,等到诸事了结,我再请你喝酒赏月。”
姜戎做了个手势,三名身形相似,黑衣铁甲,蒙面佩刀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神态极为恭敬地说道“主人。”
白檀目瞪口呆“咦,我喝醉了怎的出现幻觉了”说完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是眼晕,“奇怪,这到底是几个”
姜戎心生莞尔,扶他坐好,转过身来,面对影卫时却立刻冷了表情,声音冷冽地说道“从今日起,白檀才是尔等的主人,他毫发无伤地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明白吗”
三名影卫齐声应是。
姜戎微微挥手,三人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竟为惊动任何人。
白檀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惊讶赞叹道“好厉害”
姜戎有点不痛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方才那枚玉佩,你很是珍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特殊缘故”
白檀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非常苦恼地思索了片刻,“这,这是一位小哥哥送的”
姜戎放轻了呼吸,“什么小哥哥”
白檀软声道“时间太久,记不大请了,仿佛是一位极好看的小哥哥,只是那以后,却再没有见到过。”
姜戎摩挲着自己左侧脸颊处的青铜面具,陷入沉默。
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抱回清风楼,细心安置好,姜戎从白府告辞,回到自己的燕子楼,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忐忑。
这般患得患失,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燕子楼楼主吗
姜戎心绪不平,难以长眠,夜风送来木芙蓉的香气,耳边有柔和婉丽的曲调,似有若无地飘荡着。
作为近些年刚刚崛起、供文人名士谈诗论画的风雅场所,燕子楼在京城士子间颇受赞誉,但是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毗邻燕子楼的妙音坊也是姜戎的产业。
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妙音坊无论是布置装修,还是伶人的容貌技艺,都远胜于其他同类花楼,更难得的是,妙音坊里的女子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其中诸人,或擅长琴筝,或精于萧笛,或喜欢箜篌,或钟爱琵琶,不一而足。
因着今夜是中秋,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花街柳巷也比平常要更加热闹三分,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来寻欢作乐的人仍然兴致不减,高声点了一首又一首曲子。
姜戎听得意动,冲窗外吩咐了一句,“把薛妙音叫来。”
薛妙音是姜戎的得力心腹,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明艳动人,一把空灵曼妙的嗓音更是极为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