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里的灯芯燃了大半,屋里的灯光幽幽亮着,高长恭过来看我,问道:“这间屋子你可还满意”
我微笑如清流涓涓,道:“王妃贤良淑德,做事周到,此处甚合我意。得此贤妻,王爷有福了。”
高长恭温和的目光闪过一丝不自然,道:“你且安心住下吧,有什么缺的,叫下人拿来给你。”
“我什么也不缺,就缺王爷一个解释”我亮晶晶地盯着他。
“解释”高长恭疑惑了。
“王爷从未往府上带过女眷,好端端就带回两名女子,不免叫人误会,王爷应该去跟王妃解释一下。”我好心提点他。
不料他却自嘲道:“解释她根本不屑于我的解释,恐怕还巴不得如此呢。”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慢慢忖度道:“王爷为何如此作说我见王妃对王爷也是温柔体贴,情深意笃,王爷是否对王妃有所误会”
“情深意笃”高长恭先是自讽,随后慢慢道,“我与她,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无感情。”
我望着高长恭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试探道:“那王爷究竟是介意你们之间没有感情,还是介意王妃对你没有感情”
高长恭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王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且休息吧。”
看着他清逸的身影融入匆匆夜色中,再想起今日,那位温文儒雅的王妃,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对他无意
兰陵王府坐北朝南,是一座具有五进院落的府邸,府邸大门进去依次是前厅、客厅、中堂、后堂和膳厅。王府院落并不像我在冢宰府时所见那般富丽堂皇,这儿的布置更风雅些。花木扶疏,竹柏交翠,湖石相映,水岸绿藤披石,波光倒影,水色青淡,更显清幽雅致。
王妃一早便带我在王府四处走动,熟悉府中环境。看她语声温和,言辞关切,我昨夜心中仅有的一点芥蒂也在她的温言笑语中消失了。
有一处院子设了练武场,王妃对我道:“这是王爷每日必来之地,每一日,王爷都要在此处勤勉练习武艺,从未间断。”
我看着兵器架上的各式武器,刀枪矛戟剑棍棒,一时技痒,便对王妃粲然一笑,问:“王妃,可否能让我试一试”
王妃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随后应允,道:“自然可以。”
我拿起架上的一柄剑,拔剑出鞘,向空中一划,剑走游龙,一招一式,挥洒自如,一气呵成。
许久没有练剑,这一番下来,可谓畅快淋漓。放下剑,回头,却见王妃如水的眸子里布满了惊讶、不可置信、疑惑。
“这剑招,你是从哪学来的”王妃一步走上来,眼里有探知的急切。
“没想到,今日有人来的比我还早。”高长恭的到来打断了王妃的问话。
“你还会使剑,使得还不错。”高长恭意外之余眼里带着赞许。
王妃却仍然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重复问道:“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看她急切的样子,高长恭也略感奇怪,“书瑶,你这是怎么了”
刹那间,我的身子一僵,看着王妃那双渴求的眸子,我勉强笑道:“自然是我的师父教的。”
王妃继续追问:“你师父是谁,人在哪”
我低声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王妃面上一阵失望,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高长恭问她,“书瑶,王姑娘的师父是否与你有渊源”
王妃摇摇头,“并无,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王妃顿了顿,对我略带歉意勉强一笑,“实在是阿青姑娘的剑法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我还以为你与他有所渊源呢。”
我不自觉握紧了剑柄,道:“不知王妃的故人是哪位,剑法竟与我如此相像,说不准与我同系一派呢。”
王妃淡笑着否定,“我师兄的剑法是他独创的,不可能与你同系一派。”
手中的剑“砰”的落地,高长恭和王妃不约而同地转向我,目有诧异。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勉强维持一丝笑意,“方才我听王爷唤王妃书瑶,好听得紧,可是王妃的闺名”
王妃笑道:“正是。”
身子仿佛冷到极点,我恍惚道:“瑶,石之美者。真是个好名字。”
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在流失,在撑不住之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王爷,王妃,我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
拼尽所有力气,挣扎着快步走出了院子,在踏出院子的那一刻,所有的假装都已分崩离析。我颓然倚在墙上,身子慢慢下滑,眼泪扑嗒落下,在衣裙上晕成一片。
是她,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书瑶。这个名字就像一块大石一样紧紧地压在我的身上,怎么也挪不开,压得我心口疼。今日这块大石变成一座山直面向我压来,几乎要将我碾碎,砸得我遍体鳞伤。
剑法,原来这剑法他教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书瑶。书瑶才是他心头肉,重中之重,我又算什么
娘亲,师父,我的心好累,好痛。我好想你们,你们在哪儿
娘亲,你说的没错。人,果然是不能动情的。一动情,便是万丈深渊,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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