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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昏黄的屋内, 极其雅致的竹踏上,躺着一个槁项黄馘的男子, 他屈膝怀中抱着一本书,虽带病色, 但气质不减。

“怎的, 又在看书, 把药喝了, 好生歇着。”陈秀秀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汁踏步而来, 恬静姣好好面容上多了几分疲惫,说话见眼框渐红, 语气多有隐忍。

“秀秀,别在白费力气了, 我时日无多, 生平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 我着一去, 恐要连带你受苦, 不如改嫁吧。”江远茂说出改嫁两个字的时候,心中钝痛万分, 眼眸下垂, 书中内容半分也看不进去。

陈秀秀的下睫溢出一颗泪珠, 无声无息地跌落在药碗中,将药碗中浓厚地药汁溅起,复又恢复平静。

“说什么胡话呢,我即已嫁你, 便终身都是你的妻。”陈秀秀尽量压制下心中的巨浪翻涌,用几乎平淡地话语说出。

江远茂没有吭声,只是平静地看着陈秀秀,“秀秀,人死不由命,我只愿余生你能好过,你看我娘”

江远茂话还没说完,陈秀秀就将手中的药碗给砸在地上,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栗,“江远茂你好狠地心,轻而易举就将我们五年的感情抹杀,你若执意要我改嫁,我明日就带着景元在你面前祭天,我陈秀秀这辈子生死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休想把我抛得远远的。”

江远茂眸中悲痛万分,轻叹,“你这又是何苦,何苦。”

“苦”陈秀秀哭泣着看来眼江远茂,“只要想到百年后我的身边躺着的人依旧是你,我便不觉得苦,黄泉路上你慢点走,等着我,等着我,等着我。”

“你说那时你还是青葱少年郎,而我已白发苍苍,你还会要我么。”陈秀秀头靠在江远茂地腿上,泪湿一大片,“我若嫁作他人妇,百年后躺在我身边的人便不是你了。”

“没有刻骨铭心,偏已情根深种,秀秀是我不好,没有尽都为人夫的责任,如此的我,愧对你的深情。”江远茂一双瘦得不成人形的手,轻轻而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陈秀秀头顶的发丝,泪不觉而下。

陈秀秀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眼睫颤了颤,语气更加坚定,“今世你只给了我五年,来世你要还我五百年。”

江远茂哽咽着宠溺道,“好,别说是五百年,永生永世,我愿陪着你。”

“爹,娘,奶奶来了。”只有五岁地江景元正在与徐水舟大眼瞪着小眼,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进门说道。

“知晓了,景元你好生带着水舟,他比你小,你该让着他。”江远茂略略咳嗽两声,带着病态说教着儿子。

江景元有些固执,“爹,我不喜欢他。”

“你还小,不懂什么情爱,等你再大一些你便明白了。”江远茂看着儿子固执的小脸笑了笑,如果可以他还真想看着儿子一点一点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惜他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

江景元撇撇嘴,“不喜就是不喜,长大后依旧不喜。”

才三岁的徐水舟听着江景元的这话,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即难过,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楞在原地怔怔的。

“茂儿,怎成这样了。”王香云在看见江远茂时,眼泪唰唰唰就落了下来。

她还记得她儿考上秀才时候的意气风发与如今躺在床上骨瘦嶙峋的他判若两人。

“你来了,恕儿子不孝,不能侍奉你到老。”江远茂对王香云神情淡淡,他知道他娘在江家吃了很多苦,后来改嫁他也是不怨的,只是他没有办法对着一个陌生人叫爹,从那天起他叶再没有喊过王香云一声娘。

他离开任家也是因为他不想让王香云看到他就想起在江家的日子。

“说什么胡话,娘带你去找名医,一定能够把你治好的,这些乡下庸医懂什么。”王香云辍着眼泪上前去抱起江远茂,可是触碰到的是江远茂那冷得没有温度的手。

一瞬间,连眼泪都凝固住了

江远茂只是笑笑,看了看屋里的人,带着几分留恋,“娘,我只拜托你一件事,我去了之后,麻烦你不要来打扰秀秀,你的存在只会让江氏族人会更加刁难她们,景元也有科举的意图,我不想他的路断了,这是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

王香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盼这声娘,居然是在这样情况下说出来的,比江远茂不叫她时还要悲痛万分。

“好,此去之后,娘便再也不打扰他们。”王香云不知道自己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只知道不能拒绝儿子那双分外期盼地眼神。

江远茂艰难地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这会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声音却依旧清晰,“这钱娘帮忙收着吧,也给秀秀他们留一条后路,以后山穷水尽之时不至于穷困潦倒,如是顺遂,这钱就当是我给那两孩子的新婚贺礼。”

王香云拿着银子泣不成声,看着屋内的两个孩子,心情万分复杂。

“秀秀啊。”江远茂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艰难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

陈秀秀泪如泉涌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我在,我在,我在。”

手被陈秀秀握住,虽然察觉不到温暖了,但江远茂莫名安心起来,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絮絮叨叨地说着,“秀秀啊,这趟对不起你,还给你找了两个麻烦回来,我去了,请你善待徐夫人还有水舟,不过你尽力而为就好,实在承担不了,就算了,别强撑着,景元好似与水舟有些不和,若是长大了不能成婚,你就收他为义子”

徐秀秀一字一句听着,泣不成声,直到俞渐俞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却连泪水都哭不出来了,跪在地上无声地呐喊。

明明之前还那么鲜明地一个人,如今就躺着黑漆漆的棺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那棺材她躺过,闷得喘不过气来,人怎能躺在这样的地方呢。

明明他的胸痛那么地炙热,在寒冷冬天都可以融化死一个人,怎么就变得没有一点温度,冰冷得比那彻骨寒夜还要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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