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