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就伤心吧, 伤心过了,也就过了
高氏看着, 眼泪也掉了下来。
然后大年初一闹轰轰的, 高家兄弟前来奔丧, 就告诉高氏,道“公爹一听这消息,就在家里晕过去了”
高氏难受极了,听大嫂道“爹是自责的, 早知如此, 当初不该荐他出去, 现在你成了这样爹要后悔的要死要活的了”
高氏本来有三分的难过, 变成了九分, 一时也哭倒在地。她并不是怨,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连累了父亲和兄长, 娘家也连累的乱糟糟的。
高家大哥当初在春香的事发生的时候,是有点怨妹妹的,因此这段时间也没咋来往,主要还是因为实在太难堪了, 心里的坎还没完全过去。可是现在看着妹妹这样子, 知道她才是最难过的人, 因此也哭的难受的很, 道“妹妹,要不你回家去住两天”
有句话他憋在心里说不出口,便看了看林觅。心里是有想接高氏直接回娘家算了的。
寡妇难为啊。话糙理不糙。他是怕高氏在李家受委屈和挨人白眼。
李延治在的时候, 疏不间亲,不好怨恨妹妹和妹夫的,可是如今人都死了,便是接了回娘家去又怎的
只是亲家母是个好的,因此高家大哥心里憋着难受,想说不能说。而且人刚死,这时机也不合适。
林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缘故,当下也不说什么。
只是二狗子三狗子却是呆住了。他们伤心之余突然意识到高氏可能会回娘家的,一时竟呆呆的怔怔的,反应过来后,便抱住了高氏,道“娘,娘你别走我们没了爹了,不能再没有娘呜呜呜”
高家大哥僵了僵,手松了去。
高家大嫂抹着泪,将他拉到一边去了,道“她也是有牵肠挂肚的孩子,自己生的娃娃,她哪儿能丢得下这件事情,还是要问问亲家母的意思,还有妹妹的意思才好,哪有强逼着人回娘家的也不像样,万一闹出啥事来,倒是咱的不是了”
高家大哥道“你不乐意爹想她,内疚的都不得了了,你不乐意”
高家大嫂一听,眼泪就唰的下来了,道“你说这话可有良心我不乐意我乐意,只是叫人家母子分离,你看得过去再则,去了娘家就不受人白眼了万一以后有人来提亲,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万一妹妹想儿子,一时想不开,又有人说了啥要她再嫁,她要是寻死了,你怎么办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高家大哥的眼神黯了下去。
“况且,回娘家易,再回来难,叫人说三道四的,像什么样子”高家大嫂哭道“妹夫成了这般,你以为我心里好受跟你似的,还没想着怎么解决事情,倒嫌起人不乐意来,我冤不冤”
高家大哥道“对不住我也是发了昏,倒怪起你来”
高家大嫂道“看看妹妹与两儿子难分难舍的,你能说得出口不必急于这一时,再等等吧。等以后淡了再说。至少也有一年的孝期,过了再说,哪有丧事第二天就把人带回娘家去的”
高家大哥瞅了一眼,点了点头,红着眼睛去帮忙了。
村人看着高氏与两个孩子,心里难受的不行了,纷纷哭道“可惜啊,可惜了”
林觅寻来高家大哥,道“把这三天灵停了,我就带着你妹妹,去看看亲家。先劳你好好照顾着吧,高氏的事,我自有安排,还要去问问高秀才方好”
高家大哥应了一声,又道“亲家母可要节哀”
“唉。”林觅应了。
这年过的真是惨惨淡淡的。
高家来了,邻里乡亲的也来了,帮忙的帮忙,走礼的走礼,王屠夫更是送了半头猪来,说是做丧宴用,很用心了。他带着儿子们过来帮忙,看着女婿哭的跟泪人似的自责的样子,心里也酸涩的不行。
对王氏道“叫你男人就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真要跟老三似的,你可难受”
王氏正被这变故吓的不轻呢,闻言使劲的茫然的点了点头,也有点后怕。
也不知道这年咋就过成这样了。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了。
一些老亲的也来了,便是慰问两句,或是走个礼,问个好的,也都来了。
只有胡家没来
不仅没来,风凉话也多,幸灾乐祸的话,没少传,更没少听到。
林觅心里有多恼火,可想而知
大年初一的晚上,就宣布与胡家正式断亲了,以后不为仇人,只为陌生人,再不来往便是路上撞了头,也不会看对方一眼,打声招呼的
这话一传出,风风火火的,胡家也就得到消息了。本来有些闹的,后来也蔫了下去了。
人家这里丧事办着呢,你还再风凉着,难免叫人不齿。
也因此,胡家的名声也差起来了,胡家自然也没再闹,只是做了缩头乌龟,算是认了,以后断亲,不再来往年节礼都不会再走了。
毕竟胡老太直接发的话,掷地有声无从更改
大年初三,林觅便带着高氏回了一趟高家,见了高秀才,商议了事情,算是议定了。高秀才也答应了。
回来以后,便在村族里正等人的见证下,休了高氏,并且直接跪拜着叫高氏认了母亲。从此以后,没有三媳妇高氏,只有义女高氏。
并且将二狗子三狗子记在了李延亭名下,也就是说,他们在律法上,是属于大房的儿子。
这个事,叫村里议论纷纷的。
因为这等于是三房的后嗣断了,根没了以后就没有李家三房了。
人刚死,却断了儿子的根,这个事真的叫人不明白。
这样的事,在平时,绝对肯定会有争议的,然而此时特事特办的,里正和村族里也没有意见。这个时候了,还管断不断嗣。能避祸就是万幸了。
里正只是跟村里人解释,道“也是为了二狗子三狗子的前程着想,将来高氏再嫁,这两个孩子在三房算什么又没爹没娘的,多可怜还不如认在大房名下,以后好歹不至于孤苦。老三都死了,后不后嗣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二狗子三狗子确实是他的儿子,知道儿子好,他不就安心了”
也是不管是认在哪房名下,终究都是老三的儿子,这是事实,老三也能安息
只是村人恍然大悟,难怪要休高氏,认为义女呢,原来还是有再嫁出去的意思。他们明白以后,便纷纷感慨,这老太还是挺好的人,这样的婆婆真难有
高氏有福气,胡老太大气大度,也难怪这样的婆婆能让高家信任,高秀才答应认为义女,而不是接回娘家去。
这也算是真正的信任了。
一切全好,只是二狗子三狗子却是战战兢兢,经历大变,两只都有点蒙了。
林觅和高氏一起与他们二人谈过此事,解释了为什么记在大房名下,而休了高氏,认为义女的事情,是为了他们的前程,也为了他们不被人说三道四,更为了高氏能名正言顺的呆在李家,而不是回娘家去。是为了母子团聚。
二人哭了一通,奶说的对,不管是义女还是什么大伯的儿子,其实,都改变不了他们是李延治和高氏所生的儿子的事实。他们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也因此,二人便慢慢的稳了下来,继续跟着高氏读书生活了。只是更用功了不少。
少年的成长,都是一瞬间的,一瞬间就长大了。
三房等于没了,但是家产还是高氏接收,除了名义上的改了,其它一切未变。家里人知道就可以。
其实这个事情,若是在平时里是绝对办不成的。
因为这样办事,等于是高氏和两个儿子吞了三房的财产,因为一般情况下,儿子记在哪房就没了原来三房的财产继承权,而必须要传给立的嗣子,亲不亲无所谓,这就是古代的律法,而高氏更是,一旦休弃,只能带走娘家的嫁妆,田宅地等的,都是夫的,没有资格拥有。
然而,现在世道突然混乱,也因此,就特时特办了。真要平时,这样的事,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
胡老太怕有后患,因此将遗嘱改了,将三房原本分到的田地宅等,都重新让义女高氏继承了。
这件事才算真正的办妥
一时忙到初四,给李延治下葬。然后就宣布了,李家孝三年,不议亲。
这不议亲算是堵了所有人的嘴,便是再有心,也不会再提与大狗子的事了。没人敢这时候不识趣,丧事呢。也忌讳着。
当然了,这不议亲,也包括高氏。至少能堵别人三年的嘴来说这个事了。
三年后怎么样,再说以此为借口,不嫁娶,至少能清净三年了。也是,天下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这个时候哪能议什么亲真的成了婚,生了小的,万一世道一乱养不活,这可怎么办不是让胡老太当初看到过的生离死别发生在小辈们身上吗
别说平时不肯答应早成婚了,现在就更不可能。因此,原来可能会乱糟糟有人来议亲的年,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至少这三年里全家举哀,没有人再会来提什么亲事不亲事的了。
换三年清静,也划算
林觅这个过年可真是折腾,又累。
老三下葬以后,家里才算是暂时平静了些下来。
只是胡老太看着王氏越来越大的肚子,也有点担心了。
老二李延寿一直蔫蔫的,最近因为丧事,王氏也没闹腾,当然也有点蒙,人就有点沉默,再加上担心李延寿,是真的乖。王氏平时是咋呼,但是遇到事的时候,也算是十分尽责的,这些日子一直很老实。
林觅便将李延寿带进了屋里,看着他红红的眼睛,道“老三的事,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
李延寿却并不这么认为,一直很难受,这一关还没过呢。
林觅又不能告诉他真相,只能道“你婆娘肚子也这么大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李延寿怔了怔,看着胡老太。
“算算日子,四月就得生,这都正月了,”林觅道“产婆要早早预备好,还有,万一奶水不足,就得有羊,这两天你去买两头母羊来吧。”
怕就怕万一到时候乱,人都没得吃,到时候娃娃吃什么人奶肯定是吃不上的了,只希望到时候有羊奶了。这么点大,连粥都喝不了,当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生下来的孩子,生生的饿死了。
哪个不心痛啊
有些人都没得吃,自然不可能有奶水,孩子饿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吃别的又不行,林觅现在看着这世道,一想王氏的肚子,也开始头痛了,总得未雨绸缪。总不能再悲剧再发生吧。
若是好世道,她倒不用担心,事到临头了,再准备也来得及。
可是这眼看就不对劲了,林觅是真的怕呀。
李延寿这才回了些神来,道“那我去寻寻看,买两头母羊回来。”
“嗯。”林觅看他蔫哒哒的,便道“你婆娘担心你难过的厉害,不管怎么样,日子要过的,你也别让你婆娘倒为你担心的”
“唉。”李延寿应了,这才回屋去了。
回到屋,果然王氏担心的看着他呢,李延寿心一暖,他太不是东西了,倒叫怀着大肚子的婆娘为他难受的。
王氏看他回过神了,才松了一口气,道“三弟这事,倒叫我心里难受的很,我想接回翠儿了不求什么出息,只求一家人在一处,翠儿不在家,这个年过的,真的叫我担心”
王氏也是真吓着了。
李延寿动了动唇道“等过段时间,我再与大哥说,商量着把翠儿给接回来。”
“嗯。”王氏应了。
初六了,李延寿一面到处寻母羊,一面也准备着拜年事宜。
过年虽说遇到了不少事情,但是年却是得拜的,不能失礼。
好在年前东西都准备好了的,也因此,李延寿自己跑了一趟,先去王家把年礼给送了,不过因为有丧在家,也因此并没有留在王家用饭,主要是怕犯忌讳。
王屠夫送他出村,道“延寿啊,老三这事,你娘怕是难受,最近你也照应点儿,你大哥有事忙,倒是你,就要好照顾了。”
“哎。”李延寿应了,对王屠夫道“过了年,怕是行情好不了,岳丈,你也多做点准备,买点粮备着吧。”
王屠夫一凛,他在屠夫帮里也是有点消息的,只是一直觉得不可能再乱的吧,便没准备,他便低声道“可是,可是你大哥那有啥消息”
李延寿小声的道“大哥叫我悄悄说给你听,今年的事很大,怕是好不了,叫岳丈一则多买点粮,二则少杀点猪,怕岳丈收多了猪会亏本。”
王屠夫道“我明白了。回吧。”
李延寿这才驾着牛车回去了。
回了家后,又陪着高氏带着二狗子三狗子回高家去了,送了年礼,又看了高秀才。
高秀才已经能起来了,看着高氏,眼泪就直流着,可是再看她两个儿子,有些话便说不出来了。
都是儿女心的人,他知道高氏舍不下,便只能道“好好过日子,若是不趁手了,只管与爹说。”
高氏应了,忍着没哭。
稍用了饭,便送她出了村。
高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的也送出来,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因此四人都红着眼睛,有话说,却没能说的出来,只是道“得空了常来”
又给了两个孩子压岁钱。
这才看着李延寿驾着牛车带他们回家去了。
四人回到家,高秀才压抑着呜呜的哭了起来,道“悔啊,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