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昨晚的惊悸,大家又纷纷笑出声来,那根本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经历。
他们在鬼骨洞里,刚从鱼口下拣回一条小命,没多会就发现,那石壁根本无法长期支撑他们九个人的重量,足下支撑的或手上抓着的晶体和石头,也支撑不了多久,而插入石壁的武器,也开始被他们踩着或拉着向下松动起来。
于是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决定利用麻绳和短锏,用原先的方法,贴着石壁向猴子荡秋千一样荡出鬼骨洞。本以为先前感觉到风吹过的气息,鬼骨洞另外一端的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处,谁知道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一回事,不仅不是在不远处,而是至少在十几丈之外。
他们九个人,只有两根长麻绳,加上铃铛儿自己用的天蚕丝,也只能算得上是两根半,还带着容格、金玉银玉三个基本算不上懂轻功的姑娘,要将她们一个一个安全渡出洞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不仅如此,水里有大牙齿怪鱼,石壁下半截到河岸上都有毒,连洞顶隐藏的蝙蝠群都不是好相与的。夜猫儿第一个惹上了蝙蝠,他荡秋千的时候荡得太高,正好惊动了一群蝙蝠,蝙蝠受惊后不顾一切疯狂地和他对干起来,将他的头部和颈项手部都抓伤抓出血来。那些蝙蝠不吃人,却似乎特别嗜血,闻到人血味异常振奋,齐齐向他攻击,,铃铛儿和席慕立即去解救他,唐果儿也打出了无数暗器,但蝙蝠仍驱不散。
夜猫儿被抓到痛不可耐,手一松就往水中落去,铃铛儿眼明手快地用金铃射出天蚕丝在半空中缠住他,手中抓着的石壁上的石头被两个人的体重拉得承受不住终于松脱,铃铛儿的身体顿时也象断线风筝一样跌下去,席慕几乎吓得心肝都跳出口腔来,眼也要裂了,靠手中的麻绳将她的身体卷住,转眼间三个人就象一根线上绑着的蚂蚱,在石壁和洞顶的钟乳石之间荡来荡去。
还贴在石壁各处的其他几个人,都尖叫连连,又惊动更多的蝙蝠。铃铛儿的天蚕丝短时间内束缚还可以,时间一长,细细的天蚕丝就变成能勒死人要命的钢丝了,夜猫儿的腰简直要被掐断,硬是靠内力撑着和天蚕丝对抗着,铃铛儿手上就感觉到更重了,金铃勒着她的手腕生疼,几乎要把她的手腕也扯断。手稍微松了松劲,夜猫儿的双足就落入水中,惊动了水里的怪鱼。
完全是恶性循环,不一会夜猫儿的鞋子和绑腿都被啃住咬烂,脚和小腿都被啃下肉来,蝙蝠闻到血味又向下面狂冲狂飞,若不是席慕力气大,将铃铛儿抛上空中,若不是铃铛儿反应快,适时用金铃勾住附近的钟乳石,自己蹿出去的同时又顺势将夜猫儿带起甩给席慕,只怕夜猫儿就要残废了。
可这还没完呢,他们这边闹得惊险,石壁上荡秋千的人不忍丢下他们仨,竟无视席慕“能走一个是一个,能活一个是一个”的命令,在石壁上咋呼着,又耽搁了许多时间,石壁落脚处终于被踩松,足下生空,几个人又靠手掌之力将身子挂在上面。每个人都被石头划得破烂不堪,划伤出血又引来更多蝙蝠......
最后九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逃出洞来的,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使完了,胆量也用光了,身上的疼痛已经分不清楚来自哪个部位。大家逃出来,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以为可以歇口气,都倒下来相互依靠慰籍时,又突然发现对面不远处鬼影憧憧,站了一群密密麻麻的人,似乎就在那里等他们送死一样,他们就全盘崩溃了。
连自小跟着师父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学艺的席慕也彻底没有了办法,他还有力气,可是这么多人以逸待劳等着他们,他如何救得了他们八个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自保,唯一能保命的方法就是回到鬼骨洞里去,可是前有是狼后是虎,能保得了一时,又能保得了一世吗
当时他心里想的是,算了,既然救不了铃铛儿,不如就不要反抗,和她一起死去吧。
不曾想却是虚惊一场,他们以为的人,竟是现在无边的葵花田。这些是完全成熟长大的葵花,每株都有如人高,密密麻麻地种在一起直立着,大大的花盘就象人的头部,当时夜晚极黑,距离又远,远看就象是一大群人肩并着肩站在那里一样......
迫在眉睫令人感到窒息的死亡之气,竟然变成了向阳而开的葵花!
他们只记得昨夜自己都笑出了泪水,记得大家都倒在了地上,记得曾经彼此拥抱,记得失声的大笑,记得闻到对方身上的汗臭,记得对方身上带着的血腥味,还有拥抱时触动身上伤口时呼呼的喊疼声。
却不记得是怎么拥抱着滚在一起,怎么带着笑和泪睡去。
“猫儿,你以后还吃不吃鱼”
“我叫猫儿,怎么不吃鱼”
“昨晚你明明诅咒发誓说再也不吃鱼的。”
“有吗”
“有,大家都可以佐证!”
“昨晚说过的说过就算了,别当真啊,猫儿不吃鱼还是猫儿不对啊,我记得说不吃鱼的不是我,是你吧!”
“奶奶的熊,怎么可能是我我这么爱吃鱼!这几天老是吃山鸡,我现在就想吃鱼!”
又有人被大嗓门惊醒,噗嗤地笑出来,睁开隐有倦色的大眼,对上一双温柔爱怜的眼睛。
轻轻的声音象春风一样温和拂面:“醒了”
铃铛儿露出疲惫的笑容轻笑说:“葵花”
“葵花。”
“我们都没死”
“都活着。”
“真好。”
“恩,真好。”
“你有没有听过葵花的传说”
“恩传说你的手伤得厉害,痛不痛”
清凉的膏药轻轻地抹上她被磨烂而红肿的细小手腕上,小手缩了缩,低低地抽气,抽得他忍不住唠叨,绝不允许再这样卤莽逞强。
不等小手的主人述说葵花的传说,就有人也坐起来查看伤口上药,一边说起来:
“古时候有一位农夫女儿叫阿葵,她憨厚老实,长得俊俏,却被后娘视为眼中钉,受到百般虐待。一次,因一件小事,阿葵惹怒了后娘,后娘不停用皮鞭抽打她,却失手打到了前来劝解的亲生女儿身上。后娘又气又恨,夜里趁阿葵熟睡挖掉了她的眼睛。阿葵疼痛难忍,逃出了家,没有了眼睛,阿葵终于在黑暗中死去。姑娘死后在她坟上开着一盘鲜丽的黄花,终日面向阳光,人们叫它葵花。葵花永远向往光明,厌恶黑暗,痛恨残暴,追求光明。”
唐果儿所说的传说和其他无数传说里一样,葵花代表着光明,代表着生命里追求美好光明的热情和灿烂。
“你要说的传说就是这个”席慕不置可否地挑眉,不相信她会记得这么幼稚的传说。
铃铛儿嘻嘻一笑摇头,看了看大家都在疗伤,推了推他示意他去帮大家,轻声说:“我以后再说给你听。”
席慕仔细检查她身上外露之处还有没有其他伤处,看了她一眼,才放开她,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皮肉伤,席慕和容格再加上唐果儿这个三脚猫功夫的大夫,给各人上药时引起阵阵呼疼之声,夜猫儿脚伤较重,小腿被怪鱼的大牙齿剐去了一大块肉,子可原先大腿的伤势还未愈合,这番折腾又裂开,还另外添了新伤,两个人走路都必须瘸着走了。
只是拖着这样伤痕累累极度疲惫的身子,对着眼前一望无际开得无比艳丽的葵花田,看着这样纯净的橙黄,大家都做不出痛苦之色来,忍不住要相互微笑。只觉得身体里,胸腔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喷涌而出,象葵花的火焰一样,燃烧,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