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抽了？”方楚儿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什么？”
裴舒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垂眸，看着蹲在台阶上的方楚儿，说：“怕死。”
方楚儿嘴里咬着烟，神情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怕死？我没听错吧？”她顿了顿，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声音提高，招呼那几个正专心致志打游戏的女生，笑道：“你们听见没？刚裴舒说她不抽烟了，怕死。”
那几人头都不抬一下，嬉笑骂道：“你今天又受什么刺激了？”
她们都知道她暗恋游戏机厅的小老板严浩，平时没少打趣她，这会儿以为她又在严浩那儿碰壁受委屈了，所以才说起胡话来。
“受了大刺激。”裴舒也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惨死了。醒来了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珍惜生命。”
她的话音一落，几个女生间突然爆发出一串笑声来，捏着嗓子故作夸张道：“哎呀妈呀，笑死我了，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梦？”
“裴舒，你编也该编点有意思的啊，哈哈哈……”
她们嘻哈笑着，却听不见反馈，渐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离，抬头望去。只见裴舒背抵着栏杆，逆光站着。她的身材清瘦，过道的风将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她笑容淡淡地看着她们，眼神飘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把手机放了下来。
“裴舒你什么意思？”
笑容收煞，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方楚儿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冷着脸望向裴舒，语气嘲弄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怎么，看不起我们，不想跟我们这些‘垃圾’混了？”
她把“垃圾”二字咬得格外重，声音尖刻，刺伤得不仅是裴舒，还有自己。
谁愿意被人当做垃圾渣滓呢？
裴舒迎着她们的目光，神情自若地说：“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是我怕你们看不起我。”
听了这话，几人均是一愣。
裴舒嘴角扬起一丝极淡极柔的笑意，缓缓说道：“其实，一开始我没有真心拿你们当朋友。你们也知道，我家里人不管我，为了引起他们的关注，我故意学坏，捣乱、闹事、逃学，专门拣着这些出格的事来做。”说着，她自嘲地笑笑，“可惜，都没用。我跟你们混，也是带了有色眼镜看你们，觉得你们是坏学生，是害群之马，我就是要成为大家口中的垃圾，让我父母面上无光，好报复他们。”
几个女生听到这，都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是被裴舒的话勾起心事，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裴舒又轻声说：“我怀着这样的想法，跟你们成为朋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原谅我。跟你们在一起，虽然谈不上交情多深，更没有出死入生的情分，但在我孤单难熬的时候，听见你们在身边说笑的声音，起码觉得自己总还算是个人，也有同伴，不是行尸走肉。明年我就成年了，到了为自己生命负责的年纪。我想要好好学习，想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找份喜欢的工作，开展自己的人生。父母不爱我，不是我的错，我不想再为了不是自己的错误而使劲糟蹋自己。不值得。”
过道的风声停歇。
裴舒轻柔而真诚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她们耳中，“如果我好好学习，成了大家口中的乖学生，你们会嘲笑我吗？会对我不屑一顾吗？会觉得我背叛了你们吗？还……还会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几人定定地看着裴舒，见她眉宇间萦绕一丝忐忑和小心翼翼的期盼，突然明白她刚才所说“是我怕你们看不起我”是什么意思。
有人红了眼眶，沉默地低下头去。
静了好一会儿，方楚儿把烟头重重地捻灭在地砖上，抬头看着裴舒，故作凶狠说道：“谁敢耽误你学习，我头一个不放过他！”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生从地上腾地一下跳起来，冲到裴舒怀里，狠狠抱住她，吸着鼻子埋怨道：“我靠，裴舒你从哪里学的声情并茂的演讲啊，快把老子听哭了，快赔我眼泪钱……”
“哎呀妈呀，我终于要有个优等生朋友了吗？这该怎么炫耀啊？是要申请还是直接炫耀？”
几人又哭又笑围在一团。
裴舒看着她们，展颜一笑。
等她从实验楼回来，上课铃已经响了好一会儿。
周六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大家的状态都特别松散，故而裴舒也融入到这种情绪中，慢慢吞吞地走着。
几人班级不同，裴舒跟她们在二楼分别，继续往上走。
等她转出楼梯口，抬眼便看见楼道里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弯腰撑着下颌眺望远去，神容宁静又幽远。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干净得如一株青松秀竹。
裴舒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上课了，宋尧。”
宋尧回头看她，眼神还没从刚才的深邃中抽离出来，过了半秒，低声说道：“你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