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在院子里站着,说不清是何种滋味。谁都想着,就是不想着他,这是故意的还是疏忽?还是他还在怨恨自己把他送走?想到这里一时间又心痛,心中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他怎么怨恨我至此……
只顾想着心中之事,商沉便没听清院门的动静,不多时那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遥溪道长。”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棋笙,商沉一抬头,走上去打开院门,果然见到那少年站在门口。商沉心道难道是真的有东西要送他,或者有话要传么:“棋笙,你有什么事?”
棋笙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冒昧前来打搅道长,只因容公子想同道长要点东西。”
“什么东西?”
“容公子有时夜里睡不太好,家中的道医说,是因为容公子想念以前夜里入睡时的气味。因此容公子让我向道长求一绺道长的长发。”
商沉想不到他竟然要这个,一时发怔:“你等着。”
棋笙又道:“道长不必急。要道长沐浴过后在被中捂了一夜的长发,否则味道不浓,不能入药。我今日先同道长说了,明日早上临行前我再来,道长交给我便好。”
“……嗯。” 他的头发还能入药?
那棋笙转身要走,商沉在他身后道:“你家容公子没有话传给我?”
“有封信,道长将长发给我,我自然将容公子的信相赠。”
“…………”
有信他很稀罕么?还要他给了头发才给信?
心里说着一点也不稀罕,夜里还是将头发洗好擦干,在被窝里捂了一夜。清晨起床时头发满是清香,商沉黑着脸剪下小指粗细的一绺,以封香用的袋子装了,等着那棋笙造访。
早饭之后院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商沉开门,只见棋笙一身出门的衣服,打点完毕,在门口站着。
商沉将那袋子交给棋笙,棋笙小心地收在早已备好的长形玉盒之中,又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小小木质缀饰:“这是容公子让我交给道长的东西。”
商沉的脸色冷静,将信和木质缀饰接过来:“容公子在柳叶坞过得如何?”
“容公子说一切都好,道长不必挂心,道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商沉垂头静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盒子:“这是送给你的,你未必稀罕,却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好好照顾他,有事多多提点他,免得他有事情想不到。”
棋笙闻着那白玉盒中的味道,便知是丹药,他平时见的金银多了,可御虚道的丹药岂是随处能买到之物?连柳叶坞的公子们也要求人才能讨得到。
他连忙推辞:“道长太客气了,我不能收。丹药从采药、炼粉、开炉、成丹要多少的功夫,哪是我们下人能拿的,道长万万不可。”
“我自己炼的,花不了多少功夫,不过是延年益寿。”
棋笙推辞不过,只得收了,接连拜谢几次:“我是容公子的贴身仆役,自然处处为他着想,容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道长不必担心。”
说着又看看天:“时辰不早,需得上路了,道长一切保重。”
“走好。”
商沉将棋笙送走,关上院门,垂首看着手中的信。
信封上无字,商沉站在院中打开那封信,只见上面以娟秀的字体简短地写了几句话。
【师尊在上。弟子连月来不能陪伴左右,甚是想念。师尊身体欠佳,弟子夜里想起,不免辗转反侧。今送上弟子所制的幻境,略略为师尊解忧,望师尊笑纳。】
后面又坠上一句:【含扣而入,弟子修行尚浅,幻境只能入三次。弟子素容拜上。】
那木头缀饰以术法封得极紧,商沉打开来,只见里面一枚青花石的扣子,比拇指略大。商沉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将扣子含在口中,忽然间一阵风过。
他竟回到了之前的那片草地之中。
素容的幻境中混了他曾教过他的术法,以真气逼入,竟然好似回到素容为他导气的时候。他连月来无论白天黑夜都受药物之苦,痛苦早已经成了自然,今天来到幻境之中,一时间身体变轻,痛苦消失了大半。
忽然间,身后有个温热的身体不知从哪里而来,轻轻将他抱住。
商沉急忙回头,哪里是别人,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素容。
“素容,你……”
少年微笑,只是紧紧搂着他,叫一声:“师尊。”
商沉待要说话,素容又翻身压上来,只是抱着他的身体乱拱。商沉见他如此,只会撒娇不会回话,知道这是素容放进来的幻身,一时间也不再怕了,抚着他的头发道:“小混蛋。”
“我陪师尊睡觉。”
商沉被他压着倒下来,让素容紧紧环在怀中,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中只是想,天大地大,都与他无关,只希望永远在这幻境里不要醒来。
商沉抚着他的头,心中无限宁静。他知道这不是真的素容,可即便如此,也能让他的心思安稳下来……
素容拉住他的手指,轻声道:“师尊别忘了我。”
这样下去如何能忘呢,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假如他这辈子只能想要一件事,那么便是将素容带回御虚道,好好待他不让他走……这是他的心中之愿,心中之愿……只要能把徒弟带回家,他什么都愿意做……
眼皮沉重,睡意袭来。
只觉得身边的草纷飞,怀中无比温暖。
也不知睡了多久,商沉一下子醒了过来。忽然间,周身骨痛,仿佛自高空跌落,身体寒凉。
商沉睁开眼,周围静寂,月光在墙上照着一缕孤影。
他寂寂地坐了片刻,将口中的扣子取出来,擦拭干净,放在那木质的缀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