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宇文化及派遣公子领两万人马同王世充联盟对付瓦岗军。若是公子败了,临行前宇文化及已给他们下了军令状,败了便是死罪!若是侥幸得胜,那么以他们这两万兵力对瓦岗军的数十万,咱们先不说胜负。光是那王世充也不是什么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时刻做好见机渔利的两手准备。因此即使此战胜利了,光是勾引外敌,折损人马再硬掰出个指挥不当,便已经够将宇文澈军法处置,斩下人头。
总之,这次宇文澈是胜也要死,败也要死,宇文化及是存心要致他于死地了。
宇文澈望着卫矢黯然的神色,淡淡低喃,“卫矢……到头来,连累你了。”
卫矢霍然单膝跪下,以兵器触地向宇文澈宣誓忠诚,“我卫矢,誓死效忠主公,与主公同进退!如有二心,必万箭穿心而死!”
宇文澈怔住,半晌苦笑道,“何必呢,留下来也不过是同我一起赴死。”
卫矢跪在他身前头也不抬,只坚决地低吼一声,“誓死效忠主公!”
到这份上还有谁不明白,一干将领齐齐撩开战甲,单膝扣地,齐声俯首低吼,“我等誓死效忠!”
一夜商讨。挟着入秋的凉意,清晨,宇文澈双手负于身后走出军营。
快要至崖畔,宇文澈却意外地发现阿宝竟早一步坐在崖边。听见脚步声,她回头冲他充满元气地道,“真巧!公子这么早也来这里啊。”
宇文澈迟疑了下,而后撩起战袍也学她席地而坐,“睡不着么,大清早便来这里吹风。”
“想些旧事。”阿宝歪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遥指着远方的巍峨高山,“那是北邙山么是瓦岗军的盘踞之地。”
宇文澈眺望着这苍翠的北邙山,颔首。
阿宝好奇地托腮,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般,“公子,当初你为什么参军”
宇文澈一怔,首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
自荥阳郡回到长安的那一年,圣上初征高丽以失败告终。这场战争损失惨重,国内的起义更是越发沸腾,但圣上却始终无动于衷,积极广纳财物筹备着来年再征高丽。
隔年,他驾车出游时路上竟已饿殍一片,骨瘦如柴的饥民们时时贪婪地盯着过路行人,褴褛衣衫遮不住那身嶙峋瘦骨。车子从饥民中间使过,那些饥民即刻不顾侍卫的喝斥马鞭争先恐后地攀住马车努力想搜刮到可以换粮的财物,女人小孩此时已没有什么分别,一双双凹陷的眼睛赤红而透着疯狂……
长安乃是帝都,而今帝都郊区的情境都已沦落至此,那其他的郡县……又该如何
圣上还在叫嚣着再扩物资,横征暴敛,来年继续征讨高丽,期间更是念念不忘再下江都享乐。是以,他终究不再迟疑地放下手中的书卷香墨,顺从兄长一同被绑上了推翻皇帝谋逆天下的战车。
后来……后来呢。
宇文澈仰首望天,几经腥风血雨,勾心斗角,才明了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对错是非。
天下纷争,势力纵横,一开始,他是为了安天下止干戈而战。
但要安天下就必须有军队,要了军队就必须占地盘。今天为夺得这块地盘与乱臣征战不休,明日为了守地盘就必须刀戈相向,血染沙场。
有征战就会有牺牲,军队要保证兵力扩充兵源就必须要到百姓那征壮丁。
要打天下,占地盘,供养军队,那物资不可能平白掉下来,也必须要去百姓那征敛物资。
于是百姓生活越发艰苦,揭竿而起的乱民便越发增多,乱民越发增多,军队便越发要去镇压收服,镇压的伤亡和物资越发上升,接下去百姓更越发艰苦……
这是个无休止的恶性循环。
岁月催人老。从何时起,他的安天下止干戈变得和其他的乱臣贼子没有什么不同。
从何时起,他已经忘却了他的初衷,渐渐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独木桥。
――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一开始是为什么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