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摇摇头。
“她不吃我吃。”纪东行还没饱,“郭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不是我妈的手艺越来越好,是你的脸皮越来越厚。”程若航眼见着纪东行端走了那盘鱼,一副懒得理你们的作派,起身就上楼了。
这栋老洋房有好些年限了,程维生夫妇在旁区也有一栋房子,没有这里的交通便利,靠着市图书档案馆,闹中取静的老本著区,这几年老爷子身体也不怎么好,郭颂心辞去了政府机关的文职工作,细心照料公公,程维生免去妻子两处劳顿,现如今一家就都住在这里。
程殊常年各处飞,手上也有积蓄,有在程维生这边投资理财,另买了一个小公寓,如今有了程西,她也实在分|身乏术,老实住在家中也好,起码程西能得他们细心照顾。
郭颂心把原来的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给程西住,这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不是十几个孩子挤在一个开间里。
姑姑给程西买了很多书,她说每个人都要找到一个学会与自己相处的模式,她第一次见程西,程西就是在看书,她不希望那只是程西避世的一种手段。
也不希望四下无人的时候,程西只感受到孤独与茫然,她应该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问题可以思考。
程西认床,姑姑关照过,让她早点睡,偏偏她躺在软床上,盯着天花板近一个小时,始终没有阖上眼。她起来把周末的作业悉数都完成了,也不知外面什么时辰了,姑姑有没有回来
她想喝水,渴得念头战胜了她的窘迫心,她拿着杯子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准备去楼下倒水喝,走近书房时,暗色的走廊很轻易地看到书房门缝里泄出来的光。
门没有全然从里面关紧,程西路过时,纯粹好奇心,偏头往里面瞧一眼,里面的人似乎也觉察到她的微息,抬头看了眼,继续伏案。
他还是晚饭间的那身衣着,程西开始以为他在用功看书写作业,毕竟他也是个学生。可是再细看,才发现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圆珠笔或签字笔,而是毛笔,细细长长。
后来她才知道,程若航写得一手漂亮风骨的晋人小楷。
“进。”里面的人莫名出了一声。
程西没听清他说什么,站在门外刚准备走,程若航再次抬起头,“进来吧,门没关。”
程西用手轻轻推开一点门,还是无法适从地与他们交谈,其实她很想说,她无心打扰他的。
“还没睡”程若航也不在意她的哑然。
“我想喝水……”
程西的话还没说完,程若航眉眼生笑,“听你说句话还真不容易。”
程西窘着一张脸。
“去吧,不是要喝水嘛,明天让我妈给你买个保温杯,这样晚上就不用下楼倒了。”程若航试着建议道。
程西不置可否,轻悄悄地转身准备离开书房,“方便的话,帮我也倒一杯吧。”程若航又喊她。
程西取了他桌案上的水杯,他再三关照,厨房的水壶,按自冷键,出的水是凉白开,别烫着了。
“知道了。”她还想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可是碰上程若航一双垂眸审视的眼睛,欠了点勇气开口。
按照程若航的要求,程西给他倒来水,他谢着接过时,发现程西自己的杯子还是空着,“你自己的呢”
“我喝完上来的,我怕两杯水一起端洒了。”她耿直道。
程若航似笑非笑,颔首,“嗯,是个好方法。”
程若航说他还有一会儿,让程西回房睡觉,“姑姑是个很随性的人,她没什么辈分等级观念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她讲,不便跟我们说的,她都可以。还有,……,今后在饭桌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怕伸筷子,如果天天给你手边一条鱼,你是不是永远这么干巴巴地配饭吃了”
如果说,姑姑对程西是关怀与疼爱,那么程若航对程西应该是不惯。
他看不惯程西很多毛病,明明才七八岁的孩子,却老是浑身长着刺似的;明明对新环境惧怕得很,却又不言不语地看似无所谓。
所以他才在程西勉强吃完一碗饭后,故意问她要不要再吃条鱼,他就是想听程西说不。
家里猛不丁地塞进来一个外人,姑姑那架势,当他们程家人是作定了,程若航没得去反对,自然也就努力适应多出来的这个人。
她像是姑姑新挪进门的一瓶插花,几根花枝斜歪得露头了,他既然看到了,有碍观瞻的初衷,总想伸手去提溜出来,重新替姑姑修剪、插正、摆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