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童见苏试从轿壁的暗格中取出一支竹筒, 拧掉盖帽,倒出颗颗冰玉珠来。
玉珠润如滴, 掬在手中。在那素手的映衬下, 使人觉得玉色是沁凉的。
豆绿冰珠一般。
他掀帘随手一挥洒,颗颗玉珠飞脱,被他洒入花田之中。权充作买花钱。
在金色弥漫的午后阳光中, 小童在一瞬间瞥见, 玉光如滴露,在空气中飞流着一闪。
那玉珠颗颗圆润, 并无多余的雕琢。玉色通透,晶莹如露, 实属上品。
他却如泼残茶。
他抱花而坐,闭目似休眠。
金波透帘而淡,花偎在他脸畔颈侧,花好像发了光。初夏的微风在掀帘的瞬间送一波熏暖入轿中, 越发显得他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金色的郁金香在他怀中浮漾起暗香来。
掬玉星在手, 弄花香满衣。
一举、一动、一抬眸、一低眉, 均可入画。却怕没有丹青妙手可得他神韵。
那小童呆呆地望着,却不知自己已呆呆。
只是无意识地在心中想道怪不得冰奶奶要闹着和火老和离了这确实是天上月和鞋底泥的差距。
他只静静地坐着, 已叫人觉得美不胜收,目不暇接。他若是能抬眼看你一眼,只怕你都要觉得自己的眼神叨扰他了。
古有潘安得掷果盈车,想来这潘安也不过如此。
轿子转弯间, 窗边帘幕,被风吹开一角,如撇开浮云窥见月般,露一瞥人影侧面,瞥几缕风吹鬓影,婉约,缱绻,似人面温柔。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景,虽非诗中景;人,却必是诗中人。
轿子飞着,飞入了黄昏。
小路,青冢,老树,残阳。
远处,青山不语。夕阳透过山鞍,向着这一片荒冢,挥洒着沉沉的金光。
此地满目凄迷荒凉,迤逦的小路旁只稀拉几棵老态龙钟树,倾斜的墓碑伴着荒草。几缕残阳暖树,与那幽暗之青冢,明暗昏杂。
如阴阳在此交界般。
那男童忽而捂着肚子,伸头缩脑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道
“我想去尿尿。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呢”
苏试道“好。”
他敛眉静坐,如入定了一般。
轿子缓缓下沉,如落尘埃一般。那小童探脚下得轿来,一扭一拐地沿着小路向前走去。他左看右寻,似乎在找有所遮挡之处。
小径两旁均被坟墓所占,前头也只两棵榕树遮挡视线。那低矮的土丘或者石碑,看来并无藏身之处,绝没有问题。
那小童打量着这片坟地,自不敢造次,怕惊扰了鬼怪。也怕及膝的荒草里有什么会咬人的蛇虫鼠蚁。
他便走向近处的一棵中年榕树下,撩开下摆,似乎要放水了。
他本来只是做做样子,但因为不明缘由的紧张感,倒确实生出尿意来。
那小童将手探入面前的树洞中,捏住里面的绳子一拉
叮叮叮
若是耳目聪明的高手,便可听见座座坟冢之下,传来轻不可闻的铃铛声
一阵卷地风来,荒草簌簌倾伏。浮云遮日,天地为之一昏。
几乎是在紧接着的一瞬间,伴随着土裂声,和泥喷的激射
坟墓中立刻有无数黑影破土而出
是百鬼闻着人味惊醒了吗
漆黑的人影、荒残的坟冢
黄昏之中,青山黯淡,此情此景,真是可怖
空气中传来嗡嗡的震弦声
万箭如蝗,射向飞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