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云起抬头与叶景相视一眼。
叶景叹了口气,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把任广带回来,迟疑道:“要不,我还是赶紧把他弄回去吧。”
任广的脉虽然微弱,但总算还在跳动,晔云起缩回手:“再把他弄回去,他可就死定了。”
“族长再三交代了,不让揽事,更不能惹事。”叶景犯难地看着他,“咱们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稳妥些。”
“哪里是我要揽事儿,明明是事儿要来惹我。”晔云起亦是无奈之极,手指向看了一半的账册,“你知晓司药台有多大的亏空吗那么大的一个坑,不是我要揽事,我至少得弄个明白这坑是谁挖的吧”
“公子……我是担心您会有危险。”叶景道,“明日下手的人就会发现他未死在家中,我又找太医丞的小吏打听过他,一来二去,很容易就会查到您这里,就他现下这模样,到时候不管死没死,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晔云起想想觉得有理,若是自己初到拓城,就摊上一个杀人灭口的罪名,着实不妙。可究竟有什么法子,既能保住任广的性命,又能把自己择干净呢
“你说,究竟是谁想杀他”他像是在问叶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景摇头:“珉水救灾之事,估摸着是要找个人来背黑锅。”
“太医丞现下归大司空管辖,此事与他多半是脱不了干系。”晔云起想起之前李补中的神情,显然原也是想将此事瞒着他,没想到中途撞出一个任广将此事捅破。
白察察毕竟还小,对他们说的话似懂非懂,对任广的兴趣倒是大很多,边嗅边转,围着他绕了一圈。“公子,我刚刚好像看见他眼皮动了下!”他突然唤道。
晔云起俯身查看,复又替他把了一次脉,心下稍宽:“应该是挺过来了!只是不知内脏受损状况如何”
“公子,现下不是担心他的时候……”叶景提醒他。
晔云起明白他的意思,思量片刻,即道:“你现下再悄悄把他送回去,还把他放回屋里,原样摆好。然后回到他屋前,大声叫门,直至把邻里都惊动起来,再当众破门而入。”
“……”叶景听得有点发蒙。
晔云起解释道:“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成咱们发现任广自尽,当即把他救下。因为他拦车状告司药台,所以我身为大司徒,为了查明此事不能让他死。”
叶景面上表情毫无变化,显然还是没听懂他的用意。
晔云起深吸口气,无奈道:“回来我再与你解释吧!总之你记着,把这事闹得越大越好,让人人都知晓任广想畏罪自杀!对了,你身边带上两个人,闹腾开了就赶紧来府里禀报我,我换身正经衣衫出场亮个相。”
叶景从前跟随在晔驰身边时,从不问缘由,只听从吩咐做事,当然晔驰也从来不会像晔云起这般对他解释什么。往往许多事情,做的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直至整件事情结束之后,慢慢回想,才会恍然大悟。这些狐狸的心思还真是叫人猜不透,不管是老狐狸还是小狐狸。叶景心里默默想着,重新背起任广,迅速潜入雨幕之中。
雨打梧桐,点点滴滴。室内熏笼中,洒得是百合香,又暖和又清香。丹泽盖着被衾,睡意正浓。
陡然间,细雨声中,传来几声眉鸟的啼叫,示意有外人进入书院。丹泽倦倦地睁开眼睛。紧接着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直行到他屋前,随即响起敲门声,咚咚咚,甚是焦切。
“司空,铁吾军左中令求见!”家仆禀道。
丹泽披衣起身,脑子有点懵,铁吾军是拓城北军,掌拓城徼循,大半夜的,他们好好地巡城,来这里作甚
突然一激灵,他快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家仆被他面色骇住,忙道:“蒙中令,身边还带了两名侍卫,一共三人。”
丹泽这才松了口气,拢了拢衣袍,问道:“他有何事”
“说是为了太医丞一名医官的事情,特地来请示司空,还说此事与大司徒有关。”
与晔云起有关丹泽楞了下,只得道:“让他们在偏堂稍候,我即刻就来。”
家仆领命而去。丹泽唤来侍女为自己更衣束发,衣冠整齐之后方才出去见了蒙中令,又由蒙中令一路引到东城一条小巷之中,直至到达任广家中,见到了晔云起。
路上,蒙中令已将事情向他大致禀报过――太医丞的小医官任广在家中服毒自杀,幸而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此人今日曾当街拦下大司徒马车,怒指司药台的药材有问题,大司徒为了详查此事,命人来寻他,不想却发现他在家中服毒。
进巷子之前,丹泽脑子就转了好几圈:这些事他日里就已经知晓了,他也知晓这小医官绝对不是服毒自尽,而是被人所害。只是大半夜的,晔云起非要把自己拽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无意间救回一个小医官,想向他邀功不能够吧,晔家人何时会这么眼皮子浅。
直至晔云起朝他迎上来,一改眉眼弯弯的笑颜,面容严肃之极且挟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司空!司空来得正好,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云起何出此言”既然要他当妹夫,丹泽对他称呼也极尽亲近,径直称呼其名。
晔云起上前复将此事对他说了一遍,与蒙中令所禀却略有些出入。蒙中令说任广乃是在家中服毒自杀,但晔云起熟悉药理,认为自杀断不会用虎狼草这等会令人痛苦不堪的药物,猜测是有人想故意谋杀任广。
“谋杀”丹泽虽心知肚明,面上还得露出诧异之色,佯作皱眉,上前察看任广,“他不过是个小小医官,为何要杀他”
“今日他当街拦下我的马车,指责司药台出库的药材有问题,与李补中发生了些许争执。幸而我一直惦记着此事,连夜让叶景请他过府询问,叶景才发现他服了毒。要不然他这一死,岂不是要让人疑心是司药台的人怀恨在心,暗下毒手!我身为大司徒,又怎么脱得了干系。”晔云起诚恳道,“太医丞在司空治下,你我二人倘若因此有了误会,岂不是正中了小人毒计。”
丹泽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这只小白狐狸居然在这儿给自己挖了一坑!看样子晔云起是想保下这个小医官,但人微力薄,所以要拖着他下水。
昏暗烛火下,晔云起不着痕迹地细察丹泽神情……
他之所以要保下小医官,有两层缘由:一则今日众人皆知任广当众拦车,发生冲突,若他不明不白地死了,保不齐这黑锅就会扣到自己头上;二则,小医官是珉水之事的重要人证,霉变的药材究竟是不是来自司药台,关系到珉水数十条人命,还有司药台的那些亏空,他也想弄明白。
下毒手的幕后之人是谁,丹泽自然心中清楚。他原先并不想管这事,佯作不知晓,想着即便将来事发,他也有法子将责任尽数推到司药台。但今夜晔云起将他也拖了下来,小医官若是一死,珉水一事就得让晔云起和他一块儿扛着。此事直接关系到玄狐族的数十条人命,与毁婚大不相同,到时候墨珑回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言之有理!”丹泽脑子转得甚快,当即道,“我现将人带回太医丞,请太医令亲自治疗,你尽管放心。”只要人在他手上,进可攻退可守,事情就好办得多。
“多谢司空!”晔云起招手唤来两名侍卫,“让他们俩跟着,若是要用药,便使唤他们跑跑腿。”
“云起想得甚是周全。”
两人相视而笑,丹泽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心中暗暗道:小狐狸崽子,要不是指望着你当妹夫,我才不淌这趟浑水。不过你也别得意,我虽不会害你,但也不能帮你。
这夜,晔云起回到大司徒府中,心情宽松多了,自觉也算是办了件正事,仍非任人摆布。叶景仍是有些不放心:“任广放在丹泽那里,若再出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