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看向祁湛,低声道:“小、小的没发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湛冰冷的目光打断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羊肉上。
明媚的晨光下,那羊肉红白相间,肥瘦得宜,他们甚至能看到羊肉上交错的纹理纤维和紧贴着皮肉的筋骨,可哪里有什么鱼鳞?
根本没有鱼鳞啊!
众人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口。
气氛安静的仿佛凝固住了。
祁湛的目光也愈发冷冽。
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其中一位跪在地上的小厮像是承受不住这冰冷的气氛似的,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小……小的看见鱼鳞了,就在……就在那羊肉筋骨的左边。”
此话一出,马上又有一个机灵的小厮附和道:“小的也看见了!好、好大一块鱼鳞,还闪光呢!你们都没看见吗?!”
“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是鲤鱼鱼鳞!”
“放屁!世子昨晚吃的鲈鱼,怎么会是鲤鱼鱼鳞,这分明是鲈鱼鱼鳞!”
“啊对对对,是鲈鱼鱼鳞!”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钱氏的眼睛越瞪越大,还是啥都没发现。
这群人瞎了不成?
哪有鱼鳞?
倒是楚妧明白了祁湛的意思。
这就和指鹿为马差不多。
在这小小的庭院里,祁湛就是天,他说羊肉是方的,就没人敢说成圆的,他说羊肉是黑的,便没人敢说是白的。
有没有鱼鳞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对事情绝对的掌控权和话语权。
他的手段,还真是强硬的可怕。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紫苑和赵三的头越埋越低,以他们的头脑即使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能感觉到事情在向不利的方向发展。
祁湛的指尖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扣了一下,众人的附和声立刻止住,祁湛盯着赵三,一字一顿的问:“既然紫苑没去你那拿过羊肉,那这羊肉又怎么会沾上临华院才有的鱼鳞?”
赵三还是一头雾水:“哪有鱼鳞?小的……没看到鱼鳞啊……”
祁湛微微敛眸,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嗓音冷淡道:“既然是个睁眼瞎,留着眼睛又有何用。”
说着,他便微微抬手,傅翌立刻走到了赵三面前,一手抓起赵三的衣领迫使赵三抬头,另一只手掏出把匕首,寒光一闪,便要向赵三眼睛刺去,惊惧中的赵三再也顾不得看没看见了,马上道:“小的看见了!小的看见了!是世子院子里的鲈鱼鱼鳞!”
祁湛指尖在扶手上点了一下,傅翌这才放开了手,劫后余生的赵三立马跪倒在地,道:“昨天傍晚紫苑姑娘去小的那里讨了羊肉,可到了晚上寅时,她又将这羊肉送回来了,小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都不说。直到刚才,春荷去找小的,让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见过紫苑姑娘,并给了小的一块银锭,小的就……就同意了……”
说着,赵三就磕起了头,嘶声求饶道:“是小的一时糊涂,见钱眼开,求世子饶小的一命吧!”
祁湛还未说话,一旁的春荷就站了出来,对着赵三就是两个耳光,道:“你个烂了舌头的下作东西,为什么污蔑我?我何时见过你?又怎会给你银锭!”
赵三忙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道:“姑娘怎么这么差记性?这银子可还在这呢!”
春荷动作惊慌的忙想将那银锭丢了去,可一回头就看到了祁湛那冰冷的眸子。
阴恻的瘆人,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春荷当即便不敢动了。
祁湛望向钱氏,淡淡道:“下人不懂规矩,到底还是跟主子的疏漏有关,今天犯事的奴才,是要严加惩治,钱夫人觉得,春荷该如何处置?”
祁湛竟将她开始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还回来了。
钱氏这才将目光从羊肉上收了回来。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相信病弱的祁湛居然还会有如此恐怖的掌控力。
祁湛现在问她该如何处置?
她说话又如何算数!
她开头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把插向自己心脏的刀!
即使她现在想救春荷也无能为力了。
钱氏的脸色渐渐苍白,手紧握着椅子扶手,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世子看着办吧。”
祁湛淡淡道:“那就杖毙罢。”
话音刚落,便出来了两个人,将春荷拖出去了。
春荷直到被拖出门槛才回过神来,哭喊道:“大夫人救我!大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堵住了嘴,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沉闷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钱氏面白如纸,就在座位上呆了半晌,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失,她才猛然醒悟,直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声道:“世子好手段,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就不打扰世子,先行告辞了。”
祁湛转了转手中的扳指,并未多言什么,像招呼下人似的,微一摆手,示意钱氏回去。
钱氏纵然再心有不甘,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祁湛,跺了两下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紫苑的身子颤抖如瑟瑟落叶,面色已是如死一般的灰白,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祁湛,似乎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可祁湛似乎并不急着处理她,反而将目光落回赵三身上,淡漠地吩咐道:“拖出去,杖十,赶出怀王府。”
赵三捡了一条命,也不敢多言什么,像死鱼一样被拖出了院子。
院外很快又响起了令人恐惧的击打声。
沉闷的击打声如雷一般鼓动着紫苑的耳膜,击的紫苑耳膜嗡嗡作响,她紧绷的心弦再也承受不住,忽地伏在地上,失声痛哭道:“奴婢做的一切都只是想留在世子身边,奴婢不想离开世子,奴婢只是希望世子多看奴婢一眼,奴婢喜欢了您三年啊……”
院内鸦雀无声。
便是院外的击打声也顿了一顿。
傅翌反应快,赶紧那布条塞住了紫苑的嘴,呵斥道:“污言秽语的瞎说什么,也不怕冲撞了世子!”
紫苑的哭喊声化作低沉的呜咽,脸上的泪痕在阳光下清晰的刺眼。
祁湛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冷漠变成了深深的厌恶,他猛地一摆手,示意傅翌将紫苑拖出去,似是不想再看她一眼。
可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目光。
祁湛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像是被她抓住了什么事儿似的,心里竟有了些紧张的期待。
她会因此生气么?
她会因此而哭么?
那么,她会不会因此变得……很在乎他?
祁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缓缓转过头去。
楚妧正看着他。
她清亮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眼里的神色一如院内跪着的下人一样。
有震惊,有好奇,有探究。
——却独独没有他所期待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