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帘外的却不是白兰,而是赵禹宸高挑又略显单薄的侧影,睡了一觉,原本惨败的面色好像是好了一些,还未曾束冠,一身松青的常服薄衫穿在身上,正立在窗下的木案前,将插在瓶中的晚梅倒在桌上,一枝枝的修剪过,再重新插瓶,举止闲散,一眼瞧去,不像是皇帝,倒像是富贵人家里,闲极无事,莳花弄草的清雅公子哥。
“醒了”
“朕见你睡得好,便叫宫人都守在外头,你这午觉睡的时辰也太久了,午觉不过打盹,有一两刻钟便已足够,你这般睡得多了,反而要不舒服。”赵禹宸抬头看见他醒了,扭头瞧了一眼立在墙下的座钟,便有些不赞同的说了几句。
苏明珠也不知是听到了没,仍旧站在帘内,没睡醒似并未搭理他这话,赵禹宸倒也不在意,将瓶内的晚梅又利落的剪去了半截,抬头继续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你这摆成圆乎乎的一团,丁点儿没了寒梅的风骨,倒像是一团绣球。”
苏明珠刚刚睡醒,一时间还有些没清醒似的,虽是反驳,但没了平日的张扬神气,嗓音微哑,倒有些娇憨“什么曲欹疏为美,还不是叫这些闲人们定的非得剪得孤零零的才算美,梅花又听不懂你们的风骨节气,谁规定人家不能热热闹闹的团成绣球了”
说者无心,但赵禹宸听着这话倒是一愣,他愣了片刻,低头瞧了瞧手下清秀古雅的梅枝,一时竟是有些怔愣。
他虽为帝王,却又何尝不像这被人精心修剪的盆景花枝自萌芽出土起,便被人一目不错的细细顶着,不许有丁点的旁逸斜出,出规越矩,一日日整理修剪,直到长成旁人眼里该有的模样,便一个个的赞叹拜服,只说他会是大焘的中兴之主,是自古少有的贤明之君。
但他们所赞叹满意的,却并非这花枝该有的本心,而是被修剪所成的模样,换句话说,他们所满意且臣服的,是自己修剪的本事。
如此想来,他某种意义上,竟是与这被人精心修剪,插在瓶中以供摆设的梅花一般无二。
一念及此,赵禹宸垂了垂眼眸,沉默片刻之后,便好似忽的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缓缓放了手中银剪,将一枝未经修剪,却开的烂漫的梅枝缓缓插进了正中,便又抬头看向苏明珠,声音沉静“你说的对,这一瓶花,倒是朕毁了,这时辰梅花都已败了,过几日,朕与你去景山里转转,山里天冷,想来该有红梅未败,你可亲自去捡喜欢的来。”
苏明珠闻言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还未开口,正巧外头的白兰听见动静行了进来,看见主子这神情担心她再开口得罪陛下,连忙上前几步,声音小心的道“陛下忘了,娘娘的禁足还在呢,哪里去得了景山。”
不提起来,赵禹宸倒当真忘了这事,他看着苏明珠面上的不屑,笑了笑,竟有些释然一般“苏都尉在你这也耽搁许久了,也叫他回去当差。”
这话的意思,便是之前禁足自省的事算是过去了,白兰闻言面上一喜,正以眼神示意着,想要请主子开口谢个恩,外头身材圆润的魏安便脚步匆匆的低头近前,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在赵禹辰耳边禀报了几句。
赵禹宸闻言微微点头,只与苏明珠简单说了一句下次再来,便径直转身当前行了出去。
看着赵禹宸消失在了殿外,白兰这才起身,一面高兴,一面也有些不解的与苏明珠道“主子方才说什么了怎的叫陛下解了禁足”
“我可什么都没干。”苏明珠摇着头,想了想,又道“想来是西北大胜,大军即将凯旋,他过来赏脸降个恩吧,若不然等将军凯旋,女儿却在宫里禁足,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理由也的确是合情合理,白兰也点了点头,只叹息道“只是可惜小少爷给主子抄的一百遍女则,白白浪费了。”
苏明珠抬了抬头“放心,不浪费,好好收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白兰无奈一笑“那倒是。”
“叫人来,我换一身能出门的利落衣裳。”苏明珠站起了身。
白兰便也笑着点头“是,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主子想要去哪玩玩”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只想着玩的人不成”苏明珠抬眸瞪她一眼,面色轻松中又带了几分正色
“去把从家里带来的纸鸢拿出来,咱们先去太后宫里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