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珠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得知”的方法竟会是当面读心,她虽然有些诧异对方为何好好的与她提起了这个,却也十分利落的开了口“官员犯错,依律处置不就成了,陛下有何为难”
赵禹宸多日来寝食难安,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李君壬,他口中说着一个小小的沧州知州、珺州布政使,心下却是想到了温柔慈爱,对他如若已出,甚至待他比待比宝乐还要记挂几分的母后,想到了素日里端方贤淑,与世无争,却知情解语,处处以他为先又出尘脱俗的淑妃董氏,更想到了历经三朝,先帝重用,让他从小视作恩师的太傅董峯
只不过这边的推心置腹才刚刚起了一个头,还未曾说道重头,便都叫苏明珠这理所当然的“建议”说的猛然一滞,他愣了愣,想要解释似的的又说了几句“那郑鹤素有直谏之名,曾因不畏强权被贬至岭南,却仍不改其风骨,李君壬少时乃是父皇伴读,二十年前,康州大疫,病死无数,朝中皆畏难不前,唯独他,临危请命,不顾性命治疫赈灾,多年来劳苦功高,朕原本以为,这样一位老臣,不至于此”
只是才说到一半,赵禹宸也觉着自己的话有些糊涂,便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苦涩一般的扯了扯嘴角,叹息一般的又低头道“只是觉着,人心难测罢了”
苏明珠虽然不知道读心的内情,不过倒也耐着性子听了半晌,只不过,越是听,她却也越是觉着莫名,看着赵禹宸停了口,她便往后倚了团枕,扬眉抬眸,面色冷漠“人心本就难测,您在这深宫里长到十七岁,难道是第一天才知道不成”
赵禹宸闻言眨了眨眼睛,没有生气,甚至露出了几分洗耳恭听的无辜模样,苏明珠瞧着顿了顿,看着对方面色的确十分憔悴难看的份上,将嘲讽的口气略微收了几分“陛下先帝独子,又少年登基,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您,所谓孤家寡人,自然要受些蒙蔽的。”
苏明珠说到这便闭了口,但全神贯注之下,赵禹宸还听到了一句她未曾出口的碎碎念多大点事呢,叫几个儒生们哄了几句,就当真以为自个是上天之子,活该的天下归心不成多亏了先帝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但凡再有个心机重的,这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分明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但赵禹宸听了,竟是不知为何的心头一松,仿佛在一片阴霾的天顶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似的。
贵妃说的没错,他的确有些太拿自个当回事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他虽为帝王,却也同是凡人,受了旁人蒙蔽也是再寻常不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既然得天独厚,得上苍赐下这读心之术,就更该引以为戒,处处小心,万万不能反而被这异术所缚,那便是与明君之理背道而驰。
想到这,赵禹吃抬了头,看着面前的苏明珠,心下不期然竟是又想到了她方才那句“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你,自然要受些蒙蔽”的话来。
旁人都皆蒙蔽他,都是因着汲汲营营,心有所求,那你苏明珠呢这般毫无顾忌,难不成就是对他毫无所求不成
赵禹宸张了张口,有心想问,但出口之前却又不知为何忽的犹豫了起来,想到他之前不察,多年一直对淑妃董氏多加看重,苏明珠素来气性大,心中一定还记着,这事原本也怪他识人不明,等得他日后变了,贵妃自然便也会有所转变。
这般决定之后,一盏温茶下肚,赵禹宸便站起了身。
苏明珠本以为他这就要走,不曾想赵禹宸转了个身后,却是忽的揉了揉额角,就这样满面困倦道“也差不多到晌午了,你这清静,朕便在这睡一觉再走。”
在这睡一觉苏明珠的脚步猛地一愣,抬头还未说得出话来,赵禹宸却又转身朝向了殿外,继续道“朕还记着,你不爱旁人扰你午觉,天儿这么暖和,朕睡外头榻上就是,也不必麻烦收拾。”
居然还这么“贴心”都愿意睡在外间榻上
苏明珠看着他款款而去的背影,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慢慢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