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雪看着在陈八魂魄消亡的最后一刻还心存慈善的第五乔, 心想主角就是主角,浑身都充满了正能量。
又看看一刀让人魂飞魄散后就站在自己身后抄着手的顾涟, 摇摇头。
离月天虽被这场灾难折磨得不成模样,到底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魂主消失后, 魂境便会随之一同瓦解消逝。
隗雪看着四周的桌椅盆栽、甚至砖瓦屋顶皆如凋零般簌簌落下, 还未着地就消逝不见,整个花厅摇摇欲坠。
主魂已逝, 残魂也已重入轮回。
片刻前还热闹的宴会眨眼不复存在。不, 不止是厅堂, 就连院子、住处也消失不见。
隗雪几人所站之处变为一片空地。
整个第五宅, 唯剩一处阁楼还岿然挺立。
“师姐, 你看。”顾涟翘首望向楼阁之上。
上面站着的是第五乔和此境中唯一剩下的一对魂魄——第五乔的父母。
第五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己前一刻还站在花厅中, 后一刻就出现在这个阁楼之上。
她很熟悉这个阁楼, 小时候常常跑上来玩儿。春日可以从阁楼眺望天上的风筝,冬日守岁时可以观看白云城的烟火, 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而且每次看的时候第五乔都觉得山的形状不一样,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见了仙山。
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第五宅,如果爹爹回来, 她可以第一时间就从这里看到,然后跑下去迎接。
回忆让第五乔陷入短暂的沉思,等她回过神来, 看见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正颤巍巍地向她伸出手去。他张了张嘴,很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老爷…”杜夫人伤心地捂着嘴。她在这个宅子里浑浑噩噩地待了那么久,一会儿什么都记不起,一会儿记忆又如同暴风雨一样席卷而来。而自己的丈夫更是一直被困在密室里,饱受折磨,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
可此时,那个几乎无法动弹的人,却颤颤巍巍地拉着第五乔的袖子,努力地动了动嘴,却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杜夫人擦了擦眼角,替他道:“他是要给你庆贺生辰。”她指了指阁楼中间放着的一张圆桌。
桌子上放着摆着第五乔喜欢的醉鸡、鱼头汤,一碗长寿面,酥皮点心做成芙蓉花的模样,上面还插着嫦娥奔月的糖面人…
很多年前第五乔偷跑出去玩耍的那个下午,公出在外的第五霆提前回家,为给她庆贺生辰做准备。他给第五乔带了稀奇的糖捏小人,还亲自下厨给她做最喜欢的吃食,想给她一个惊喜。夫妇二人没想到,这桌菜直到数年之后女儿才能看到。
“你许个愿吧”杜夫人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第五乔这才回过神,见她噙着眼泪冲自己笑了笑。
曾经的第五乔最爱过生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每年生日都能许愿。无论多么荒唐的心愿父母都能竭尽全力替她完成。
可如今一切不同,第五乔道:“女儿不孝,如今应是我完成你们二老的心愿!”
“乔儿真是懂事了,”杜夫人颇有感慨地说道,然后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与他点点头,再对第五乔道:“我们的心愿一直以来,就是你的心愿…”
第五乔刚想开口,一直憋着的眼泪不知为何就止不住掉了下来。
她赶紧将眼泪擦干,噗通跪了下来。
“我的心愿是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她低头匐在地上,咬着牙,“我一直,一直尊称毁掉家宅的祸首一声“师父”。如今我知晓真相,却依然忘不了他几年来的教导和恩情,依然忍不住要尊敬他,...依然,依然想要当他的徒弟!”
她颤抖地,艰难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在地上,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抽泣声。
整个阁楼里再听不到一点声音,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良久的静默之后,她听见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的,师父师兄弟,把你,教导得,很好。你,不应该觉得有错...”
她诧异地抬起头去,看见自己的父亲正襟危坐地看着自己。他艰难地开口,似乎要动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多吐出一个字:“我们谅解你...”
他似乎再没有力气说出其它的话了。杜夫人道:“做梦也想不到,还能再为你过一次生辰,再听你许一次心愿...”
“爹,娘!...”再也忍不住了,第五乔如同小时候那般向他扑过去。就像小时候,她从阁楼望见父亲回家,她总是先跑去找娘亲,拉着娘亲的手,一起朝门口跑去,一头扎进父亲的怀中。
“真想,真想永远在一起啊,”杜夫人抱着自己女儿的手渐渐变得透明,“可是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她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顿足等待的几人——
离月天静静看着这个阁楼,面上淡然,眼光却一刻没有离开楼上的三人。他身上的伤稍有缓和,但也只能说暂时不致命。
他身旁的隗雪垫着脚也冲这边看来。女子的身后,顾涟紧挨站着,抱着剑眼光不自禁地看着前面的人,刚刚那把弯镰早已被他藏在了腰间。
几人的身后是那扇暗红色的大门,只要拉开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没有一个人这样做,都不约而同地等在那里。
“去吧。”杜夫人抱着哭了很久的第五乔,轻声道。
“他们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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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魂境,回到肉体,隗雪坚持不到三秒,两腿一软,就撑不住了。
还未垮下去,一只手就绕着她的腰及时将她给环住。
这个动作来得既及时又顺手,隗雪诧异地抬头,撞见一双深黑的眼睛。
“师…”她话还未说出口,身子一轻,就被腾空抱起。
她没有注意,从魂境出来的一瞬间,身边的师弟就紧紧拉着她,既像怕她倒下,又像在防止其它人抢先将她接住。
他心里早已摸索了数遍。她会侧着倒,还是前倒,还是后倾…每一种倒法用怎样的接法既快速又可靠…
功夫不负有心人,顾涟率先得手,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抱着隗雪看向旁边那个被他防范的“其它人”。
“其它人”离月天虽不是外伤,但魂伤更严重,他比隗雪多坚持站了三秒,也同样栽下去。
他是前倾,脸朝地,幸在触地前被突然出现的季听枫给捞了起来。
“月师弟,你怎么了!”季听枫惊讶又紧张地喊道。
但离月天只最后确认了眼三个安然无恙的徒弟,便在季听枫手中晕得妥妥的。
季听枫的眼光像带着刺,刷拉拉从第五乔扫射到隗雪顾涟。</p>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