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与魔界的通道原本只是充满了魔气, 渝峭道魔界后,在通道内注入了大量的电流, 赋予通道内的魔气活力,导致魔气愈发肆意狂乱,灵力不强的人进去了很快就会被撕扯成碎片。
赫安就这般没有防护措施地冲进了通道之内, 魔气宛如洪水一般冲入赫安的肺部,将其中的空气全都挤压出去,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断冲击着鼻腔,从每个孔隙中钻入赫安的身体,赫安体内的怨念受到压迫,邪念在魔气的浸泡中不断膨胀, 似乎要将赫安的身体撑破。
外部魔气以及体内邪气的冲撞不断折磨着赫安的肉身, 他强咽口中腥甜, 不大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冲进这充斥着魔气的黑柱之中, 明明心中无所谓天越的生死, 却还是让枭鞅带他来了这里。
赫安其实在完全被邪念占据之前就为这样的情况做了准备。邪念既然试图占领他的肉身挤掉他的灵识, 他便将自己的灵识分散藏入身体的怨念之中, 只要他的怨念还在, 他就永远能保持一些清醒意识, 不完全被邪念所侵占。
黑柱内部的魔气将里面的异物往两边压,当时若非渝峭带着他进入魔界, 他根本进不来。他依稀记得渝峭是乘着电流将他带到魔界的,当时渝峭在黑柱之中用电流制造了一条长路,这条路与周围的电流互相排斥, 不会被周围躁动的电流波及。
赫安照着渝峭那样制造出一条长路,顺着黑柱之间的通道一路延伸往上,拨开了两边的电流。赫安顺着这条长路往上飞去,但黑柱之中的魔气太浓,勾动着邪念,要将藏在怨念之中的灵识勾出来。
赫安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进到黑柱之中涉险,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救天越,便开始唾弃自己。他本是天道的产物,因为世间众多对天道的埋怨而产生的邪念,怀着对世间的恶念而产生,如今却因为盲目的眷恋而忘记了世间的恶意。
这般想着,他想要停下脚步,离开这个让他不适的黑柱中,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继续朝前进发,甚至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迫切想要去到哪里一般。
赫安手心出了许多汗,他握了那么久的铜镜,铜镜的把柄依旧冰凉。赫安怕自己会丧失自己的判断,看了眼铜镜,他看到镜中男子疲惫但目光仍旧坚定的模样,眼角涌起一阵酸涩,有什么东西直击他心底,将那片柔软的地方占据。黑柱之外,渝峭率领着魔军在接近,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兵马之声。到魔界的只有他和天越,天界的援兵不会那么快的来,他们两在魔界几乎等于孤立无援。若渝峭追上他们,赫安不能保证到时还能有清醒的意志,天越又受了伤灵力受损,不一定是渝峭的对手。
黑柱外一声炮响,赫安终于能看到天越的身影了,天越周身有无数电流缠绕,那电流似蛛网一般将人紧紧裹于其中,无法挣脱开来,那些电流虽无法穿过天越身体外的那层火焰,但填补速度极快,也无法被完全烧烬。
赫安想要冲上去,就在这时,黑柱之下又传来几声炮响,黑柱内的电流流窜地更加迅速,像是一大股激流从下方冲上来,要将赫安与天越分开。
天越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赫安的衣袖。那只手没有火焰的庇护,被周围流窜的电流割伤了无数道划痕。
赫安脸颊传来一点温热,他伸手摸了摸,湿滑下藏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转眼注意到了天越面目全非的胳膊,原本没有太多感觉的心脏忽然揪了起来。
天越竟为了不烧伤他而舍弃了保护用的火焰。
他颤颤巍巍环抱住那只胳膊,将那条胳膊护在他的电流之下,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下来了。”
“我等不及接你回家。”天越声音沙哑,像是累了很久,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赫安还想说什么,又几声炮响,所有的魔气都向中间骤缩下来,将赫安和天越紧紧挤压在里面。整个黑柱化为了一颗魔气浓郁的电球,而天越和赫安就在这电球中间。
眼前是一片漆黑,赫安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方才用电流开出的那条路已经被揉进了魔气之中。赫安感觉自己身体中的邪念不断地被牵动,邪念十分不满意它没能完全控制这具肉体,贪婪地吸收着从外界溢进赫安体内的魔气。
邪念与魔气冲撞之间,赫安脑内闪现过无数的画面。
他看到灾难之中的人们在绝望之中挣扎,他们缺少一个信仰,一个让他们活下去的支柱,无数信仰在天上汇聚,最后汇聚成了天道,那是人们最初的期盼。
他看到洪水淹没了一座小城,城里的百姓在水中无助挣扎,最后慢慢失去呼吸,待洪水散去,死去的人心中有怨,皆化为了水鬼,无法投胎。
他看到瘟疫席卷了某个国家,散布极快,到处都是痛苦的嘶叫与呐喊,他们在抱怨老天无眼。
他看到两国交战,所到之处民不聊生,战火连天,无辜百姓惨遭屠杀,他们怨天道不公,成了怨灵。
……</p>
这些画面他见过,在夕忌塔内见过,直到最后,他看到了流泪的自己,上一世那个因为天越一句“逆天而为,不得善终”而心生怨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