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南哼了一声,转身就朝里走。
丰家的下人面色都不好看,知道侯爷这是不高兴了。就有人偷偷的去飞报丰大太太,于此同时,丰凯带着丰允和丰郢脚步匆匆地奔了来。
屋里,丰钰坐在里头的炕上用帕子抹着眼睛,崔宁跪在地上满脸不忿,丰媛跺着脚不住替自己喊冤。安锦南坐在厅中桌前,手里端着杯茶,指尖摩挲着杯沿,一直不曾说话。
丰凯堆了笑脸进来“侯爷,下官治家不严,出了这等笑话,侯爷莫怪,下官这就将人带下去,严加管教。”
又对丰钰温声道“大侄女,你莫伤心,媛儿年纪小,一时慌乱说错了话,你多担待些。”
丰钰重重拍了下桌案,从炕上站了起来。
她眸子微红,先看了安锦南一眼,见他稳如泰山般坐在那,朝她递来个柔和的眼神,她拧了拧帕子,凝眉走到厅中。
“得亏侯爷未曾先至,这才没白白担了恶名。媛儿年小糊涂,我能明白,可这等关系到自己闺誉的大事也敢拿来乱说,她平素到底受的是什么教养?”
丰钰嗓子哑了,垂头用帕子捂住嘴低低地咳了声。
“我今日回门,侯爷是头回进内园和各房的人见面儿,伯父伯母……唉,媛儿这般,难道咱们家的面上好看?”
这一天的闹剧一场接着一场,不是巴结笼络,就是强行栽赃,丰钰心里真的觉得很窘。若非安锦南早知她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她真的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自己的娘家乱成一锅粥,她的脸面又有什么好看的?
丰媛跺着脚冲了过来,攀住丰凯的袖子哭道“大伯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看错,真的是姐夫……刚刚在屋里的人,根本就是姐夫!姐姐一心恨我,恨我娘,她是故意的冤枉我!这些都是她手底下的人,她说什么不行?”
“你给我住嘴!”丰凯气得胡须都竖了起来。“允儿,把这不长眼的东西带下去!”
丰允过来拉住丰媛,低声劝道“快别说了,还嫌不够丢人?惹恼了侯爷,你想全家跟着你受罪?”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丰媛一人可闻。从他话音中,丰媛终于找准了其中关键,她大声道“你们就只怕会惹恼他!丰钰算什么?宫里伺候人给人提鞋倒夜壶的贱婢!不过攀上了嘉毅侯,你们便都当她是个宝!我明明才是那个无辜的人,你们为何都看不见?我不信!我不信天不长眼!”
她适才被崔宁堵得说不出话,这会儿又被自己家人指责丢脸,想到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有好结果的余生,她索性豁出去了。
阿娘要搬出去了,阿爹冷待了她,与心上人的婚事吹了,想攀上嘉毅侯又不成,她还有什么想头?
既然注定要下地狱,那就豁出脸去,求个痛快好了。
“丰钰,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冤枉我娘,又来冤枉我!你给自己亲爹下那种药,害他伤了身子,你简直不配做人!你以为你能得意风光多久?我咒你死!我咒你给你那克妻的丈夫早早克死了!你的儿女……不!你不可能有儿女!你这般歹毒,我咒你无子送终!丰钰,你给我……”
丰凯不住呼喝,却仍没能阻止她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直到“啪”地一声脆响传来,座上的安锦南摔了杯盏。
丰允强行把丰媛嘴巴堵住,退后几步,惊恐地看向震怒的嘉毅侯。
安锦南面染寒霜,眉头凝起,眸色深重,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望着丰媛。
“你是在咒本侯?”
丰媛眸中尽是泪,她被丰允捂着嘴巴,如何都说不出话,只发出呜呜的声响。
丰凯一揖到地,致歉道“侯爷,这孩子恐是因她亲娘重病,急出了病来,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是下官治家不严,侯爷放心,下官定给侯爷和夫人一个交代。”
他暗暗朝丰钰递了个眼色,希望丰钰能帮自家说几句话,丰钰却根本不曾看他,立在那里垂头不知想着什么。
丰郢面色微凝,双眸透出的尽是困惑。
他不明白,为何向来活泼可人的二妹,突然说出这样的疯话。
丰钰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私心里,他自是盼着她好。丰媛怎能用那样恶毒的言语咒她?
“交代?”安锦南冷嗤一声,“敢问丰大人,如何交代?”
“贵府淑媛指本侯对其不轨在先,侮辱诅咒本侯妻子儿女在后,丰大人觉得,本侯当如何才能平了这口怨气?”
“还是说,丰大人觉得自己如今做了本侯的长辈,就可随意糊弄本侯?”
“下官怎敢?”丰凯垂下头,躬身跪了下去。
这一跪,引得屋中的丰郢丰允拉着丰媛,和一众侍婢也都跪了。屋中就只余安锦南夫妇笔直立着。
“侯爷见笑,家中有女患了疯症,惊扰了侯爷和夫人,下官万死难辞其咎,请侯爷责罚!”
一句话,定了丰媛的生死,丰凯犹惧安锦南不肯罢休,又加了一句,“今日失职人等,下官会一一审问清楚,重重惩处!”
安锦南朝丰钰摆了摆手,待她近前,将她手握住了,声音冷淡地道“你们均是钰儿的亲人,本侯原本……”
话锋一转,没有说完这话,只沉沉地道“罢了!”
牵着丰钰的手,提步朝外走去。崔宁跟着起身,扬手招呼众从“侯爷和夫人回府,还不准备?”
丰凯慌得头上汗珠直淌,恨恨地瞪了丰媛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屋中只剩下丰郢和丰媛,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抹去了她腮边的一滴珠泪,无比哀伤地道“媛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丰媛冷冷笑着,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丰郢。
“我为什么?你这话该去问你的好妹妹,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母女?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巴结她,她除了会伺候人,她还有什么了不起……”
话未说完,眼前白光一闪。伴着一声脆响,左颊结结实实挨了个巴掌。
丰郢高举着手掌,气得浑身发颤。
“媛儿!”他含泪道,“原来,是我看错了你!她是你亲姐姐,她做了宫婢,是因为什么,你不理会便罢了,如何还能往她伤口撒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恶毒?”
他对丰媛失望透顶,一甩袖子,咬着牙走了出去。
安锦南没有骑马,雕金的锦车之中,夫妇二人相偎而坐。
丰钰沉默着,从院子里出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
安锦南亦不开口,只伸出手臂,将她一点点的环住,搂入怀中。
许久,直到她心情彻底平复下来,才揪住他的袖子,哑着嗓子开口。
“原本在屋中的,是侯爷吧?”
安锦南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息。
丰钰听见头顶低醇的嗓音,沉沉的响起。
“是。”
她闭上眼,掩住了波涛涌动的双眸。紧紧攥着他的前襟,迟迟不再问话。
安锦南抚了下她的鬓发,淡声道“你觉得,本侯会对她如何?”
车中沉默下去,丰钰不肯问,安锦南也没有再说。待马车驶出巷子,却在转角处急急刹住。
外头一个急切的男声传来,慌乱地喊丰钰的名字“钰妹妹,是你么?”
安锦南眸色一凝,下意识看向车外。透过细细的帘幕缝隙,一眼看到道旁拦住他们去路的男人。
文嵩。
安锦南面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