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的语气便如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含泪谆谆嘱咐“侯爷他出身高,心气儿难免和咱们平常人不同。你凡事忍让些,有了委屈,别跟侯爷置气,回来与伯母说,伯母替你想法子。你婚事办的匆忙,难免有些细处是没周到的,缺钱缺物你只管与家里开口,有伯母在,断没有委屈了咱们自家姑奶奶的理儿。你身边人手不多,伯母本想替你陪嫁几个,因怕你多心,不敢轻易送去自己身边的人。可你若有需,伯母再没什么不舍得的,屋里有你瞧好的,没有不能给的。”
“侯爷公务繁忙,你闷了闲了,只管回来遛遛。两府都在盛城,若是侯爷准许,常常回来小住也成。记得这是你娘家,是你永远的倚靠。你便嫁为人妇,这也是你的根,你记住了,孩子!”
丰钰眸色一动,知道这番掏心掏肺的贴心话说完后,自己该感激涕零地流下眼泪,并承诺“永不忘娘家的养育之恩”,她嘴唇抿了抿,垂下眼去,并没说什么,只是回握住了丰大太太的手。
如果她亲娘活着,何用旁人半真半假的嘱托这些?
那些眼睁睁看着娘亲被人害死而无动于衷的人,他们与帮凶何异?却来摆出亲人的架势,说些虚虚假假哄她认命听话的话来,难道她真能忘了,自己这桩婚事是如何促成的?
丰大太太见她神色哀伤,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挑眼见侍婢都不在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嫂子娘家原送来个方儿,有助一索得男……侯爷家门冷清,正需开枝散叶,……你将方子拿着,按上头的法子每日服用……每晚……后,用小枕头垫着腰……停上一刻钟莫动……可别忙着洗漱……听见没有?”
丰钰没料到她突然说到这上头,心里本在想着亲娘的死有些哀伤,却在这话之后把脸红得火烧一般,那头更是低了下去。
丰大太太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抿嘴笑了笑,从袖底抽出一张泛黄的折成方胜的纸,悄悄塞在丰钰的腰间。
就听外头一阵喧闹,丰允笑嘻嘻地进来,说是已经将侯爷送去了寿宁轩丰钰的院子,朝丰钰打眼色道“侯爷多饮了两杯,大妹妹还是过去看看?”
丰允自己亦是一副多饮了的模样,眉头高扬,一双眼睛炯炯发亮。
丰钰便与丰大太太告辞,在侍婢婆子们的簇拥下朝寿宁轩而去。
才欲进院子,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里头闯了出来。
两厢碰个正着,周氏身边的一个婆子失声叫道“二姑娘?”
出来的正是丰媛。
寿宁轩本守着几个下人,此刻却是不见人影,前门大敞着,也未见安锦南身边的随侍。
四下无人的院子,嘉毅侯饮多了酒歇在里头,妻妹丰媛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从里出来……
众人神情无不是剧变,下意识去偷觑丰钰脸色。
丰钰眸光沉了下来,见丰媛抿着衣裳欲走,唇角溢出一抹轻笑,道“妹妹急着去哪儿?妹妹来此,不是来寻我说话的么?”
丰媛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光朦朦,她换了件茜色纱裙,金色团花底纹,与丰钰适才去丰庆院子拜礼时的着装有六七分相像。
丰钰不是不信安锦南为人。他身居高位,又生得俊美,便有克妻之名在外,也有不少闺秀愿意为之前仆后继。可他这些年一直独身,从没传出过任何花边新闻,对谁人都是不假辞色,“深情”之名久入人心。
她觉得他不会对丰媛如何。
即便她是以这样可疑的样子在这样可疑的情况下出现。
可心底,却又有丝丝缕缕的酸涩。
她不过才嫁了他三日,过去交往的不多,若她赌错了,那她就成了笑话一个。
她虽没有去看众人,可也知道众人此刻看她的眼神,定是饱含了担忧和怜悯。
约是都在想,这丰媛一个大姑娘进了屋子,里头的男人醉了酒,就算原本对姨妹没什么想头,可眼花之下错认了她为夫人,那也并不足怪……
丰媛嘴唇抿了抿,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捂住嘴巴,摇头道“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丰媛就哭泣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