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哥背你出去。”
一句话,哑了嗓子。
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
怕人笑他一个大男人还如此多愁善感,连忙垂低了头。
丰钰被喜娘扶着,将双手搭在他肩上。
丰郢将她背起,眼泪滚滚而落。
她这么轻……
这些年他刻意回避着的,岂止是作为兄长的一份责任?
他是刻意的不去想,这些年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他太弱,太渺小,对自己的命运都无从掌握。他以为她离了家,至少还有活路,而他自己,尚要为前程出路挣扎。是他故意忽视了她。忽视了这世上,与他最近的人。
从寿宁轩到大门外,这段路很长。丰钰安静地伏在他背上,像小时候无数次,他背着她玩耍归来一样。
丰郢伤感地道“将来为着你自己活,家里的事,有我……”
丰钰没有答话。她将下巴抵在丰郢颈侧。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与这个兄长如此亲密……
“媛儿来求我,我仿佛见着十年前的你。那时我自顾不暇无能为力,我心中遗憾,悔恨了足足十年。好在,如今我有了些许能力,我终于可以护着你……”丰郢的声音很低,在四周的喧嚣声中,低沉地几乎听不清。
“可你,已经不需我护着了。”
他自嘲地一笑“嘉毅侯答应过我,会待你好,我也能放心……”
这般慈爱的与她说着这样的贴心话,丰钰若在从前,只怕心里早已酸痛得忍不住,就要伏在他肩头哭了吧?
可她只是冷冷地嗤了一声,煞风景地道“我与文心去宏光寺的消息,是兄长透给了丰媛,以及嘉毅侯?”
丰郢面色微僵,接着耳尖隐隐泛了红。“我是想……”撮合你们……
大门就在前头,丰钰腮边凝了抹冷笑,从丰郢背上滑了下来。
风轻轻拂起她盖头一角,丰郢眼中映入那抹料峭的冷嘲。
“兄长不如去打听打听,当日曾发生过什么。再去问问,缘何大伯父出面替丰媛退了亲事。”
她扶着喜娘的手,转头坐入雕金镶玉的轿中。
丰郢被身后的人群冲开,他身子晃了晃,抬头,目光迎着热烈的朝阳。
安锦南骑在高头大马上,背后便是那耀眼得叫人无法逼视的光线。
他面容冷峻而威严,目送丰钰被人扶入轿中,遮了轿帘,心里沉甸甸的,已被某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填满。
离开丰家,道路似乎变得十分漫长。
他身后锣鼓丝竹始终不断,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却仍能听得十分清楚。
安锦南回手,按住自己鼓噪的胸腔。唇上勾起一抹轻笑,不明自己怎会变得如此浮躁不安。
人,已经是他的了。今晚……
夜幕低垂。
侯府中宾客散的有些早。
后院清净极了,只偶尔传来安潇潇的几声轻笑。
安锦南喝得不少。其实没人敢灌他喝酒,不过为着今儿大喜,来敬酒的他都很给面子的饮了,自己还十分亲切地与段家、丰家几个儿郎碰了杯。
此刻,给风一吹,那酒意稍散。
安锦南先用了些醒酒的汤水才迈开长腿朝后院走去。
安潇潇一直陪着丰钰,屋里还坐了几个安家族里的妇人,有的是嫂子,有的是堂姊妹,丰钰一一认过了,交换了一番见面礼。
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安家这一族中,安锦南这一脉身份最为尊贵,族里那些个叔伯也不会在他面前拿长辈的谱,后宅这些妇人自也不会来触丰钰的眉头。
丰钰肚子饿了一天,此时已经力气全失。小环适才递给她一只果子,这会儿还藏在袖子里没机会吃。
听得外头婆子侍婢齐刷刷的致礼声,丰钰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水仙挑了帘子,安锦南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川脸跃入众人视线。
他穿一身大红,威严的面孔微微泛着红。廊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头顶,给他线条凌厉的面容平添了几许柔和颜色。
屋里人除安潇潇外均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勉强挤出笑说两句恭喜的话,众人很快告辞而去。
丰钰心中没来由有些忐忑,那些个亲友见了安锦南似如耗子见了猫,可见他性子并不是平易近人。
奈何她此刻头上罩着盖头,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她似乎听见安潇潇笑着与安锦南说了什么。
她没来得及听清,四个喜娘上前,扶她在床上重新坐好,将秤杆递给安锦南,笑着道“请侯爷揭盖头。”
后面一大串的吉祥话和讲究,丰钰一句都没听清。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安锦南此时倒像是非常有耐心一般,直等那一连串的吉祥话说完,才手腕一抬……
眼前骤亮。
无数的红烛映着跳动的火苗,整个内室都是大红的颜色。
她面前被遮住了大片光线,安锦南高大的身躯立在眼前。
喜娘递上合卺酒,安锦南朝她挑了挑眉,将酒接在手里。
不知缘何,丰钰突然窘得抬不起头。
安锦南挑眉的样子……像在催她动作快点……
丰钰接了酒杯,耳畔喜娘的唱词全被她忽略。
她略略仰起脸,眸中倒映了安锦南的影子。
他凑近过来,手臂绕过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酒杯置于唇间。
她似乎是第一回认真端详他的脸。
他有一张极薄的唇。
高挺的鼻子和俊朗的眉眼。
两人饮了合卺酒,喜娘上前取回酒杯,他们相缠的手臂却并未分开。
丰钰有些窘迫地想后退,安锦南身子一倾,距她更近了几寸。
他刻意在压抑着呼吸。灯下,近距离的看她,如此明艳……
喜娘皆是见惯风浪的人,没有没眼色地将人打断,伸手将屋内四角立着的侍婢都招了出去,然后轻轻掩住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