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丰钰曾试过的。
一次次的给过他机会,也给过自己机会。
初见时难道不曾为他的风采所惊艳过么?只是无法装傻,无法去忽视某些太过明显的漏洞。
他如此为人,又岂会那般急进?多次与她独处,表现出对她极满意的样子,她相信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聪明守礼的无双公子,不该是这种表现。
且,她自问并非绝色淑媛,亦无特别的才干,如何能叫如此人物一见倾心,为己折腰?
凡是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她都不敢要。
守住本心,不属于自己的那些,她亦从来不敢奢求。
“公子当真要求个明白?”丰钰冷笑,“从一开始步步图谋,用心不纯的,难道是我丰钰么?”
应澜生眉色一凛,视线在她平静无波的面上停驻片刻,然后,他咧开唇角,凉凉笑了,心底微凉又苦涩的滋味萦了满怀,舌根有些发麻,低哑地道“原来,姑娘一直是在防备着我。”
早该知道,宫里头打过滚安然出来的女子,怎可能是那纯情懵懂之辈。怕从一开始自己作出的深情姿态,在她看来就只是笑话一桩。
他觉得有些挫败,勉强维持着笑颜“不知我失在何处,姑娘可否赐教”
“我势微力薄,公子突然与我攀亲,难道不曾打听过我在丰家的处境么?”
“公子名声奇佳,在外无人不赞,这等人物突然对我有所求,难道我不该怀疑么?”
“便我愿信你是真心,可你故技重施,在我面前公然设局,难道我是傻子,到现在还看不出么?公子分明从一开始就轻视了我,没将我放在眼里。”
应澜生神色微怔。公然设局?
他手触及杯盏,陡然明白过来。
适才他叩击茶壶,安排惊马,果真便与当日袭击安锦南时,是如出一辙的手段。
是,丰钰没有说错。是他太过自傲急进,太过轻敌。
不过……应澜生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两手交握,背靠在身后的壁上,半是赞叹半是可惜地道,“姑娘冰雪聪明,澜生拜服不已。”
丰钰淡淡道“其实公子还算错了一点。”
她挑眉,朝他看去,一字一顿的道,“恐你情报有误,我与安侯爷,从来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即便你将我扣留在此,他亦不会因妒而来。你不仅轻看了我,也错看了他。”
丰钰缓缓站起身来,朝他福了一礼,“那么,不多耽搁公子,丰钰告辞。”
应澜生没有阻止,丰钰已扶了小环的手臂,朝外走去。
阳光甚好的天气,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凉凉的碎屑落在颊上,很快就消弭了行迹。
道旁,一辆雕金锦饰的马车停在那儿,崔宁神态谦恭,正与丰允说话。
丰钰怔了下,下意识回眸朝应澜生看去。应澜生好似早料到会这般,对她淡淡一笑,似乎在说,“你瞧,你骗不了我。你和安锦南分明就是这种关系。”
丰钰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雕金马车掀了开来,玄衣鹤氅的安锦南自车中步出,越过丰允,在漫天飞雪中,缓缓朝丰钰走来。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他脚步沉稳,步伐宽阔,一步一步,像是踏步在她心尖之上。也像是重重的踩着应澜生的胸腔,又恨又怒,难过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安锦南沉声道“上车。”
他面容肃杀,不见半点柔情。适才在天香楼中那个眉眼带了笑意的人,与眼前这面沉如水的,似是两个人。
他淡淡吩咐这句,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好似她本就是该听他所令,为他所护一般。
应澜生抿了抿唇,从屋中踏步而出。
安锦南淡淡扫一眼头顶的匾额,慈云茶铺,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据说是应澜生的手笔,为盛城内外所赞……
他自来不喜文秀之人,尤其眼前这种,诳骗无知妇人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