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袍角拂过座椅。
雷蒙坐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神色略有些局促:“洛斯先生,您好像并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不过我还是需要向您解释一下,我并非有意逃脱罪责, 蔑视梅恩市的法律,而是尤里小姐实在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黎渐川打断他:“你不也是吗”
雷蒙一僵, 抬起头。
这是琼斯死亡的那处房间, 地面上还残留着白线勾画的尸体轮廓, 天花板的暗紫色吊灯透出冷白的光,阴测测打在灰白的物件上,拓下沉沉的阴影。
黎渐川意态懒散地靠在桌边, 宽肩长腿舒展, 灰色的眼珠渗着幽沉探究的笑意:“你很清楚,雷蒙先生。这并不违反‘我们’的规则, 甚至非常符合。你当初就是它的受益者, 不是吗”
雷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了许多。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却没再继续辩驳什么。
但只从这个反应中, 黎渐川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试探的结果,更加肯定了某些推测。
他敲了敲桌沿,原本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稍稍缓下来,状似随意道:“我知道琼斯的账本放在占卜屋了, 雷蒙,它在哪儿”
“什、什么”
雷蒙惊疑地一愣。
黎渐川审视着雷蒙的表情变化,从中看到了一丝紧绷。
但这丝紧绷很快就被换成了实感很强的困惑茫然。
走廊上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黎渐川勾了勾唇角:“没什么, 我很喜欢这间占卜屋。”
雷蒙小心翼翼地笑了下:“您在八年前也这么说过。”
话音未落,刚刚合上不久的房间门被再次推开,这次进来的人却是黎渐川的老熟人——
一身深红色长裙、裹着小披肩的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姿态端庄,握着手包的手微微下垂,环视了室内一圈,朝雷蒙略微颔首,然后看向黎渐川。
“好久不见,莫菲夫人。”
黎渐川笑了笑。
“时间还并不算久,洛斯先生。”莫菲夫人坐在最边缘的椅子上,摘下帽子,弧度明显的细眉挑起,“我听说琼斯先生出了些意外,是吗”
“或许这个问题该让我来问您解答,莫菲夫人。”
不等黎渐川回答,一道由远及近的阴沉声音就已经越过走廊,来到了门口。
房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西装严谨的扎克,或者说左一主教。
扎克犀利的目光锥子一般钉向黎渐川,唇角的笑意泛凉:“洛斯检察官,我想你没办法回答莫菲夫人的问题,对吗”他踱步进来,左右瞟了眼,“弄出这么大阵仗,你又有多少把握呢”
“不必这么着急,主教。”
黎渐川眯起眼:“等到该到的人到齐了,我想不管是你的疑惑,还是我的疑惑,都可以迎刃而解。我为你创造出这样优渥的解谜条件,你难道不高兴还是说,你很害怕我使用真空时间,抢先你一步”
扎克冷嗤一声,视线扫过黎渐川有些脏污的手套:“激将法,我可不信那套。”
“让我猜猜,雷蒙占卜师、莫菲夫人……你的信息发给了所有与审判相关的人物或者说,所有与法律救援站相关的人物”扎克的眼神闪动着,带着探寻和锐利的穿透力落在黎渐川身上。
“现在就尝试解谜,你认为这会是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举动哦,我想你错了,国王。从安德烈爆炸死亡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你该不会认为这段时间里我会束手无策,什么都没做,乱成了一只没头的苍蝇吧”
“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国王。”
扎克嗤笑着歪了下头,随意坐在了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眼神黑沉泰然,静静注视着黎渐川。
黎渐川有些意外于左一主教的这番表现。这和他在圆桌上表现出的偏激极端,还有并不稳重的行为有些不太一样。但这并不能干扰他的判断。
只是由于扎克的到来,整个房间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气氛渐渐凝滞。
“当、当……”
八点整的钟声从梅恩市的中央钟楼传荡向四面八方,鼓噪夜色。
最后两批人也踏着钟声来到了占卜屋。
第一批人和黎渐川猜测得相差无几,是鲍勃和强尼两位警探。
他们对占卜屋内已经就座的三位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鲍勃看到雷蒙时微微皱了下眉,脸色有些阴沉。而强尼挑了扎克旁边的椅子,一落座便贴到扎克的耳边快速说着什么。
而稍稍迟些的第二批人,组合就有些怪异,因为他们是娜娜莉和侦探科蒙。
扎克对于科蒙有着几乎凝为实质的不满和警惕。
“第一次见面,国王先生。”
科蒙过来和黎渐川握了下手。
黎渐川扫了眼旁边微笑的娜娜莉,道:“确实是第一次见面,禁卫军先生。你和娜娜莉小姐结伴来的”
后半句虽然是在问科蒙,但黎渐川的双眼却看向了娜娜莉。
娜娜莉自然地脱口道:“我看到科蒙侦探在街角,就一起过来了……”
科蒙和黎渐川交握的手微微一紧,鹰隼般狭长锋锐的眸子眯了下:“我猜你知道了很多东西,不然你或许不会这么问。但我同样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主教,都已经没有真空时间了。”
“所以你使用某种方法召集这些人过来,是想做什么”
黎渐川收回手,没有回答。
但一直在听强尼说话的扎克却猛地抬眼看向科蒙:“琼斯家里有一具红发尸体,是安德烈……那货车里被炸死的人是谁你知道,禁卫军!”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旁边的莫菲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梢微微一动。
科蒙看了扎克一眼:“主教先生,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对魔盒也有兴趣。既然如此,我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让自己找到真相,且阻碍你们找到真相。”
扎克的眼神一沉。
科蒙摘下礼帽:“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主教。国王的胸有成竹或许是真的,但你的一定是假的。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作了弊。”
扎克面色剧变,目光冷厉地凝视着科蒙:“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黎渐川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科蒙摇头道:“不,当然不。但你要承认,主教,现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我一个人还拥有完全的主动权。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保留下真空时间……但我想你或许没有机会知道了。”
“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今天摆出这样阵势的国王,都在试图骗取我的真空时间。”
他看向黎渐川:“我得承认,这是很大的诱惑,国王。你为我准备了这样完全的解谜条件,我很难忍住不心动。但我很清楚,自己对于完全的真相还并不了解,如果现在在你们的刺激下,一时冲动使用了真空时间,那么这局游戏才会真的像你们想要的那样,陷入真正的死局,只能等待本轮结束才会用破解机会。”
“但我认为那并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哪一局魔盒游戏,可以无时限地继续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死。”
科蒙冷漠道:“但我相信,只要两位不再添乱,按照现在的进度走下去,我能够破解这局谜题,拿到魔盒。当然,如果两位愿意提供线索,我会酌情考虑,允许两位活着离开。”
“只剩下三名玩家了,你就不怕我选择立即通关,结束游戏”扎克讥诮地扬了扬眉。
科蒙意味深长地看向扎克:“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作弊的人从选择作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自由了。”
扎克的眉眼瞬间阴沉下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针锋相对,让旁边的黎渐川有种莫名好笑的看戏感。
他知道,无论是在扎克眼中,还是在科蒙眼中,他现在的威胁程度都可以算作是最低的。
最初扎克来到占卜屋时,并不知道安德烈身死的原因,无法判断黎渐川是否用过真空时间,但在得知安德烈法则破灭,意识体消散,只剩下原身的尸体出现在琼斯家后,扎克应该也已经确定了黎渐川不再拥有真空时间。
而后科蒙证实了扎克的想法。
不再拥有真空时间,也没有与哪方势力交易作弊,那黎渐川好像确实没什么资格参与进两位大佬的战争中。之前针对他的那些的虚张声势,或者激将刻薄,此时此刻也都没有必要了。
而科蒙作为唯一一个还拥有真空时间,可以随时随地解谜的玩家,可以说在目前是拥有绝对的主动权的。
但同样,科蒙很看重,也很注重保护他的真空时间。
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目前并不知道完全的谜底的信息,但也有手段阻止黎渐川和扎克的行动,干扰搅乱。
他在很大程度上是道站在暗处的影子,在毫不引人注意的时候,做了太多的事和铺垫。但在未掌握完全的证据和真相前,他不会轻易动用真空时间,失去自己的优势。
经过短暂的交锋旁观,黎渐川对两人的底儿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所以他直接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介意我打个电话吗”
黎渐川扬了下手机。
科蒙和扎克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彼此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黎渐川已经随手拨出了一个号码。
开着免提的忙音只响了短促的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一道清冷微哑的嗓音:“诸位好,我可以为自己选择一个角色吗国王那位缺席的皇后,怎么样”
“没有回应看来是不太欢迎我……”
宁准轻笑了声,毫无征兆道:“那么,哥哥就早点回来吧,另外,送你的礼物——真空时间!”
话音一落,扎克和科蒙齐齐变色。
“你——!”
“还有其他玩家不可能……”
不论扎克、科蒙,还有莫菲夫人等人作何反应,熟悉的黑白世界还是如约降临。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抽干,死寂灰蒙。
万物凝固,色彩在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下分崩离析,只留下最原本的静止光影。
“不算是其他玩家。”
黎渐川看了眼已经在真空时间作用下断了信号、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勾起唇角:“你们会作弊,难道不允许我也会当然,我觉得我这个应该不算是主动作弊,而是正当防卫,被迫作弊,如果潘多拉有监考老师的话,应该给我一个宽大处理。”
“惊喜吗”
他挑眉看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扎克和科蒙。
从在圆桌上看到那株沾露的红芍药时,黎渐川就得到了宁准想要传递给他的消息——他不能现身,但在,且能对这局游戏产生一定的影响。
为了不引起圆桌和其他势力的注意,黎渐川并没有再联系过宁准,但宁准依旧在电话接通的瞬间,说出了他最希望听到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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