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肯认我,就知道吊着我,看我笑话。
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纪凡心中薄怒,不由抿唇横了他一眼。
他眼睛生得漂亮,这一眼含嗔带怨,看得傅明渊心里发颤,也没法再逗他了。
不太自然地转开目光,傅明渊淡淡道“你不是乌龟精么,就这样任他们欺负如果我今天没来”
“不是”纪凡条件反射地反驳,什么乌龟精啊,你才王八成精呢
他一着急,垂下的脑袋又抬起来了,结果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傅明渊眼底闪过的笑意是了,自己早就跟傅明渊解释过电子宠物系统的事儿,这家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纪凡“”
傅明渊倒没再调笑他,面上恢复了冷冷的模样“像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你”
纪凡心里一时敞亮,不由拿眼睛去偷瞧正襟危坐的男人,心想原来他是在气他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偏了偏头,低声道“要是我把自己管得好好的,你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理我了”
语气三分责怪,三分赖皮,还有三分少年人天真的狡黠。
傅明渊只觉得一颗心心像是被软羽轻轻搔过。他掩饰性地揉揉眉心,无奈道“我不是不理你”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车流缓缓开动,傅明渊刹住话头,重新发动了汽车。
“那你还躲着我”纪凡自觉占了理,声音也不由大了些。
他本来一直局促着,这回说话声一高,便叫人听出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亮动听的本音。
先前总被系统束缚,傅明渊这也是第一次听清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每一个音节转调都清清楚楚。
他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缓缓道“你现在是高考的紧要关头,不要总想太多”
他并不想解释自己是怎样一路找来,也不打算将那些迫切的心事说给对方听。傅明渊扫了一眼身侧气鼓鼓的人,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
“我赶来找你,是想确认你自己也能好好的,而不是看着你受别人欺负。”
他每说一个字,纪凡的表情就茫然一分“可你当初明明说”
傅明渊打断他“纪凡。”
“你叫纪凡对吧我听他们这么叫你。”
纪凡点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轻声嗯了一声。
傅明渊专心致志望着前方,没有看他,担心一眼就会让自己缴械投降“你该记得,我说过的,你的未来,只有你自己能负责。”
纪凡手指慢慢收拢,将宽大的校服裤腿握出几丝褶皱,掌心粘腻腻的,不知是血还是汗。
可是他很想大声说你当初不是那么承诺的,想说他不稀罕孤单单的一个人的未来。可如今真正和傅明渊坐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就像前几天在礼堂,傅先生端坐于聚光灯聚焦的舞台正中,而他只待在最遥远最不起眼的后排。
他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不,应该说,他们的距离一直如此遥远。
先前的一切,只是机缘巧合被一场意外模糊了界限。
如今生活回到了正轨,自然都要回归原位。
扪心自问,你哪里来的立场质问对方呢纪凡胸口像闷着一口气,那里传来隐隐的、钝钝的疼。
傅先生这么说,是不想要他了吗他赶这么远的路来只是为了当面说清这个
纪凡本来就有点死脑经,现下脑子一片混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车厢里安安静静,车头拐了个弯,驶入一片黑暗的停车场。
傅明渊熄了火,抬手摁亮顶灯,终于转过来直视了沉默不语的纪凡。
“对了,我刚看到了你的竞赛成绩”
纪凡微微睁大了眼,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明渊冷厉的轮廓竟显得非常温和。
“真的很棒。”傅明渊短暂地笑了笑,犹豫片刻,他又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纪凡的发顶,低声道,“你是我的骄傲。”
纪凡彻底愣住了。
他感受着头顶温暖的触感,先前心疼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褪去,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混乱。
谁来告诉他,他刚才到底是被分手了,还是被告白了
“如果随我的心意,我只希望你开心就好,不想你吃一点苦,”傅明渊似是在斟酌,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停顿了许久,又道,“但你的未来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只有你自己,才能对你负责。”
这回,纪凡静静听着。
“能趁年轻好好拼搏一场,是很幸福的事,你不该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我这趟来,除了来看看你,也是想告诉你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凡抿唇,缓慢点了点头。
重逢的喜悦慢慢平静下来,先前被他抛之脑后的计划和目标,又一桩桩一件件回到了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一瞬,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个神秘青年的话。
同样一个目标,曾经的他只感觉到无法言说的压力来自母亲、来自老师和同学、甚至来自他自己,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海水溺毙,叫他不得片刻喘息。
而如今,目标还是同一个,可他心跳轻快,鼓动着温暖有力的战意。傅明渊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欣赏,让他整颗心都温热起来,暖融融的烘着周身血液。
他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感觉,迫切地想要做成什么事给对方看。
傅明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其实,我先前不愿打扰你,也是不想你分心,以后反过来怨我”
纪凡急道“我不会”
傅明渊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是我自己会怨自己。在南极的时候,我朝不保夕,说话做事随心所欲惯了,现在想想,对你很不公平。”
可我并不觉得不公平啊。纪凡撇撇嘴,很不赞同地想。
见他这副模样,傅明渊忍不住又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说,我并不是想吊着你,或者看你笑话。”
胡思乱想的心事被戳穿,纪凡的脸刷啦一下红了。
傅明渊停顿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开目光道“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些事,等一切安定之后,我一定会给你答案。”
那些事这下,纪凡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傅先生真是狡猾,明明是他先开口告白,现在倒搞得好像是自己在求他似的。
纪凡蜷起腿,把控制不住发热的脸埋在膝盖里,赖在座位里不肯动。
几秒后,随着开关车门的声响,他身子一轻,居然从副驾驶座里被囫囵掏了出来。
纪凡“”
傅明渊轻松地抱着他往上掂了掂,单腿带上车门,一本正经道“你手受伤了,我抱你上楼去。”
纪凡“”手受伤关腿什么事儿啊
眼下是在黑暗的停车场没有关系,可马上就要进室内,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想到这茬,他扬起脑袋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傅明渊压根就没带自己去什么医院,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分明就是这家伙下榻的酒店啊
还说什么“不该被别的事绊住脚”,这人根本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吧
傅明渊倒是坦坦荡荡“这点伤不必去医院,没准还染了别的传染病。我房间有医疗箱,不用担心。”
喂,我担心的难道是这个吗
纪凡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地想,糟糕,好像又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