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房门轻碰的声音, 大概是王纲黯然离开了。
“纪凡啊……”许老师走进来, 突然愣了一下,“怎么不开灯呢”
“啊。”纪凡回过头,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忘了。”
啪嗒。许老师打开顶灯,温暖的光线倾泻而下,笼罩住这片小小的书房。
清澈的星空看不见了,纪凡瞥向窗外, 只能看见玻璃上投影出自己的影子。
“我爸喊你去阳台上看看花。”
“嗯,”他收回视线, 笑了笑,“我这就去。”
老许扶额:“等等, 可千万别什么都听他的。我爸年纪大了, 脾气犟,不知道轻重。你要是惯着他,当心他以后天天喊你来当花匠。”
纪凡道:“没关系的,其实我也很喜欢花, 只是家里不能种罢了。”
“你啊, ”老许无奈道, “总这么好说话,当心以后被别人欺负。”
纪凡不说话,单是笑。老许摇摇头:“唉,去吧去吧。”
“嗯!”
许老头屁股底下垫了个小马扎, 左手花铲,右手喷壶,正在折腾他新买的几盆小花苗。
最初的那盆天竺葵也在,只不过旧爱难敌新欢,被无情地抛弃在一旁。纪凡踏进阳台,便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叹息。
“唉……”他的音调颤巍巍的,幽怨又绵长,活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嫔。
“本以为来了这里,没有月季、海棠、铃兰之流争宠,就能独享主人,谁能想到……唉。”说罢,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纪凡有点想笑,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天竺葵的后半句:“……谁能想到,主人竟然跑去网购了这么多新的小妖精!”
见纪凡来了,许教授招呼道:“来,先看看我这天竺葵。”他引着纪凡往角落里走去,“这花放在我儿子这里养了两天,好了许多,可还是不如隔壁刘老头家的漂亮。急死我了,你可得帮我好好找找问题。”
听见主人这么说,天竺葵原本骄傲挺起的胸膛蔫了,叶片丧气地垂下来,自怨自艾地捧住了仅存的几颗花骨朵儿。
纪凡偷偷摸了摸它以示安慰,又转头道:“您说的‘不美观’,是不是觉得它高枝高杆,显得花冠头重脚轻了”
“是啊,”许老头叹气,“隔壁家天竺葵开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花冠都快挤成球形了,我的呢,一根枝条上稀稀拉拉开几朵。”说完,他满脸期待地望向纪凡,“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办法”
纪凡摇头:“这是先前植株徒长的后遗症,您看这里,它的茎干已经开始木质化了,恐怕很难回到最初的状态。”
“这样啊。”许老头拉长调子道,神色有些失落。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纪凡弯腰,在花茎底部比划了一下,“木质化是从这儿开始的,您看,只要剪一刀,大概半个月就能重新爆盆,断口处会冒出新的芽苞……”
天竺葵簌簌发抖,像是阳台上突然刮过了寒风。
“喂喂,不就是摸了一把你的手,至于这么记仇吗!小气鬼!腹黑怪!”它愤怒地嚷嚷起来。
“不成不成,”还没等纪凡说完,许老头首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剪在这个位置,可不相当于腰斩么,太残忍了!我不舍得。”
“那就没办法了,”纪凡摸了摸天竺葵光秃秃的长茎秆,在它瑟瑟发抖的目光里,露出一个让花肝颤的笑容,“木质化不可逆,您这盆花,大概以后一直都会是这样,只有脑袋顶上会开花了。”
“唉,那算了。高一点就高一点,”许老头蹲下身看了看,碎碎念,“都是自家养的孩子,干嘛非得把它修剪成规规矩矩的模样,多折腾啊。”
随着他的安抚,天竺葵慢慢停止了颤抖,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不再担心随时可能被腰斩了。
纪凡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他猜得没错,老头子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仅是在养花方面,还有教育孩子。
就拿许老师打比方,不论工作多么出色,细究起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物老师而已,与院士之流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许老头对待儿子的职业选择十分平和。在他看来,两者都是老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跟这株天竺葵一样,只要自由生长就可以了,美观与否,都是其次。
“对了,纪凡啊,”说曹操曹操到,老许举着杯熏豆茶,靠在门边呼噜噜地喝,“既然晚饭不回去,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用了。”纪凡放下手边的泥炭和珍珠岩,扭头笑了笑,“我家暂时没别人。”
“怎么妈妈又出差了”
“……嗯。”
倒是许老头转过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老许挠挠头,“爸,这孩子将来想考t大呢!”
“t大”许老头来了兴致,“哦,我还在那教过几年书,学生都挺可爱的呵呵呵。”
“可爱”老许吐槽,“是啊,您一学期挂了班里百分之六十的学生,转头就上了校园bbs,还记得当初有多少学生p您的黑白照吗”
纪凡:“……”您这是教的什么课啊下学期还有人敢选吗喂!
许老头倒是满不在乎:“p个图怕什么,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他扭过头,乐呵呵地问,“凡凡啊,专业选好了没”</p>
“大概有个方向,但具体的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