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阳拍了拍胸脯让自己顺口气,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哀其不争道：“你这条腿是为什么废了的你忘了吗是顾如霜！”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哪怕如今楚湛已是太子储君, 亦是不留情面。
若是换了旁人对太子用这般语气说话，恐怕早已被拖出去杖责了，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顾淮阳, 楚湛倒也不恼。
他知道顾淮阳是为自己好，可是“情爱”二字，哪会由着自己的理智滋长。就像他最初是这么那么厌恶顾如霜, 可是如今，还不是难逃温柔乡。
“我没忘记。这些年来, 我以为自己恨她入骨, 可是见着她受了欺负，我还是会心疼, 见着她笑, 我亦会心中雀跃。”
似是自嘲一般的一声轻笑, 楚湛垂下眼看着自己那略显嶙峋的右腿，伸出手摸了摸膝盖，淡淡道：“我总觉得我们俩可以重新开始，可是事情却总不尽人意。原来有些人，哪怕你用尽全力也得不到, 因为她从来不属于你。”
他得到了顾如霜的人，可是真的得到了她的心吗这个答案恐怕只有顾如霜自己才清楚了。
顾淮阳咽了咽喉咙，见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倒也不好意思再在伤口上撒盐了，于是开口劝道：“我也不懂这些情爱之间的弯弯道道，只是想告诉你，莫要再伤了自己。”
楚湛抬起头看着顾淮阳，那双漆黑墨眸却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沉寂得令人莫名窒息。
“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可唯独她，哪怕再不甘心，也不想放手。”
顾淮阳眉头一挑，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俩的破事我也懒得管了，别跟我说这些肉麻麻的情话，听起来瘆得慌。”
楚湛一听，微微晃过神来，随即轻笑一声，道：“倒是我说多了，那便不讲这些扫兴的事了。”
顾淮阳点点头，脸色总算转好了些。他们俩兄弟好不容易相认，何必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楚湛伸出手又提起茶壶沏了一杯茶，这次却是倒给自己喝的。他微微吹了一口气，将热茶上升腾起的白雾吹散，眉目一敛，神色淡然自若，然后轻轻饮了一口。
他的一举一动极有教养，模样又生得俊美清隽，任谁看了千百遍也不会看腻。
当年的谢云景能进入信阳王府成为书侍，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优雅恣意的举止以及一张好脸。
向来玩世不恭的二公子选书侍十分随意。当年十六七岁的挺拔少年在前来求差事的一干人中显得鹤立鸡群，顾淮阳当时是被信阳王逼迫的，因此心中厌烦，随手一指，索性选了个长得最好看的。毕竟看着那张朝气蓬勃的俊脸，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这件事当年顾淮阳一直没敢告诉楚湛，毕竟少年一直以为自己是靠着过人的学识才得了这份好差事，若是告诉他仅仅是因为脸而入了自己的法眼，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顾淮阳见着他这副神情，心中却顿时警铃大作。从前谢云景每每要督促着他做功课，或是苦口婆心劝他好好读书时，便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果不其然，楚湛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开口笑道：“那我们便来说说你的事吧。”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几年未见，当年的青涩少年已成长为了沉稳持重的青年，更添几分傲人气势。
顾淮阳头皮发麻，却只能点了点头，他其实能猜到几分楚湛想谈些什么。
“二公子，此次世子带着你来丹垣，不只是为了参加太后寿宴吧”楚湛抬眼看着他，目光如炬。
顾淮阳看着他那双清亮明净的眼，莫名觉得有些难堪，别过脸去轻轻“嗯”了一句。
几年未见，楚湛已成为了一国储君，哪怕在清林郡也颇有盛名，而他却还是当年那一事无成的信阳王府二公子，说起来，到底觉得有些丢脸。
楚湛又继续道：“凭着你的才能，在朝野中自有一番作为。当年你说过的，我们一文一武，要守好楚国的大好山河。”
他的声音清冷平淡，却异常坚定，字字深入人心。
顾淮阳微微一愣，复而转过头看着他，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双拳握紧，好半天才开口：“我……不知自己还能否实现这个愿望。”这几年他虽然还是会习武练剑，可总觉得心中少了几分年少时的热忱，也没了当年的蓬勃激情。
“为何不能，你才弱冠之年，正是成才之时，若是从戎立下战功，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二公子，我知道你不甘愿一辈子就如此恍惚度日的。”
他的话句句直指人心，恰好戳中了顾淮阳心中所想却不敢为之事。
顾淮阳咽了咽喉咙，原本迷惘的眼神突然坚毅了不少，他心中暗自挣扎几番，到底缓缓开了口：“你说得对，哪怕是为了我母亲，我也该再拼一拼。”
如今信阳王府迟迟未有主母，府中也只有两个侧夫人，他的母亲乔氏性子怯弱，常被顾如烟的母亲云姬暗中下绊子。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儿子不成器，这才让母亲无法扬眉吐气。
楚湛见他语气坚定，不由展眉一笑，道：“今日我叫你到这儿来，便是因为此事。”
“如今蓟州将军王惠仟正在招兵，前几日他进宫祝寿，还问我可能举荐些能人，我心下思量了一番，同他提了提你。王惠仟知人善任，且在军事上有大谋略，你若是入了蓟州军，在他麾下不愁没有出路。”
顾淮阳轻轻蹙眉，他也知晓王惠仟的能力，只是多年前父王曾与王惠仟龃龉不和，若是他真拜入王惠仟麾下，难免会惹得两方尴尬，指不定父王也不会应允。
他将心中所忧虑之事告诉楚湛，楚湛一听，摆手笑道：“王将军性子爽快，并非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信阳王断然也不会因此等小事误了你的前程，二公子只管放心，届时我修书一封，向信阳王说明此事，想必他也不会阻饶你。”
顾淮阳这才放心不少，当年他遇事拿不定主意时，便是谢云景在一旁替他出谋划策，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竟还是如此。
楚湛拍了拍他的胳膊，双眉微皱，正了正脸色，道：“一旦从戎，任何事都得靠你自己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凡事都需小心些。”
顾淮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他自然知道一旦入军便再无回头路，平生所愿唯有杀尽外寇，倘若不幸魂归戈壁，倒也是死得其所。
楚湛从袖中掏出两封信函，将它递给顾淮阳，嘱咐道：“你回清林郡后，一封交与王爷，在处理好所有事后，便前往蓟州将另一封信交与王惠仟将军，他自会明白。”
顾淮阳将那两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眼中略显酸涩，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你好好保重。”
蓟州地处偏远，离丹垣城有几百里，他和楚湛怕是很久都无法相见了。
楚湛不禁动容，声音略微干涩，道：“二公子好好保重，希望我们二人再见，是在宸章殿内你的受封典礼上。”
说完这话，楚湛这才笑道：“出去吧，两炷香的时辰怕是到了，莫要让世子久等。”
顾淮阳点点头，往前跨了一步推着他往门外走去，不停念叨：“若是日后顾如霜那女人再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看我回来不好好教训她一顿！”
楚湛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如今再怎么也轮不到顾如霜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可到底没反驳他的话，轻轻道了句：“好。”
----
二人回到前厅时，面色都不复方才那般凝重冷淡。
顾如霜见着楚湛回来，双眼扑眨扑眨地看着他，心里头又将自己刚才想好的道歉话给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稍放下心来。
等顾淮风他们走了，她就立马去摸爬打滚求楚湛原谅。
楚湛没忍住，还是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皱着个眉头似乎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模样娇憨可爱，心中到底没几日前那般气了。</p>
顾淮风将傻乎乎的顾淮阳拉至身后，对楚湛笑道：“殿下不知与淮阳谈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