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严言回去,不想让严言变成缪柏言,他不想。
他知道那家医院,上辈子时,他与明雁都曾去过。
安歌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拉了身衣服穿上,和老师说了抱歉,出门就狂奔。他戴了帽子、眼镜与口罩,穿得普通,也还是有许多人打量他,只是暂时还没有认出他。他都顾不上了,他边跑边给明雁打电话,明雁还在学校,接到电话一头雾水。
安歌边跑边喘着气说:“明雁,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明雁知道安歌不是不懂分寸之人,上课时候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他是特地跟老师说过才出来接电话的,可也没想到安歌直接用“求”这个字,安歌是个很骄傲的人。况且安歌那样的声音,仿佛已经急乱到极致。明雁立即道:“什么求不求的,你就说,是什么事!”
“你知道济安医院吗”
“我知道啊,怎么了是谁身体不好我们家的私人医生就是那里的主任!”明雁着急追问。
安歌再吸一口气:“你能出来一下,陪我去趟那里吗”
“好,你等我!”明雁没问原因便应下。
安歌把自己奔跑的路线告诉明雁,再跑了十来分钟,明雁的车子后面追过来,将跑得直喘气的他拉上车。明雁还穿着一身校服,见安歌跑成这样,不禁着急道:“你到底怎么了是谁身体不好”
安歌直摇头,明雁拿来一杯水递给他:“你歇口气,喝点水吧。”
安歌再摇头,明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伸手去拍安歌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安歌还是摇头,气息并未稳下来,他看向明雁说:“对不起,你还在上课就被我叫出来。”
“哎呀,这算什么呀,你也知道我的,最不喜欢学习了。”
明雁这辈子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孩,难得出现这种上辈子才会有的温柔神态与语气,安歌的眼睛红了。
“你怎么还哭了到底怎么了”明雁说着,直接将前后座之间的隔断升起,“刘叔叔听不到我们说话了,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啊。”
安歌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做的事,还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有些事,他一个人真的憋得很累、很累。
他看向明雁,忽然问:“你相信人会重生吗。”
“……”明雁愣住了,瞪大眼睛看他看了怕是有三十秒,才开玩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重生的啊……”
“我是重生的。”
“……”
“燕衡是你爸爸。”
明雁吓到了,没有任何人知道燕衡是他爸爸,因为他和妈妈姓,平常不是很喜欢声张这些,家长会也是妈妈去。
“你舅舅是明沧,你还有个表哥在国外上学,叫明思。”
“…………”明雁彻底傻了。当年大学毕业时,他妈妈非要下嫁给爸爸,外公很生气,一直不与妈妈来往,也不许舅舅他们和家里来往。这些年稍有缓和,但这些事,是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尤其是明思哥哥,更低调,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舅舅的儿子。
偏偏这些,安歌全部都知道!
安歌已经说了这么多,索性豁出去了,看向明雁,有些机械也有些绝望地说:“我是十六岁那年过生日时从上辈子回来的,我,我们上辈子就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是自杀回来的,我——”
明雁听到“自杀”两个字,表情不由就跟着难过起来,他想了想,小心问:“你,为什么自杀啊”
“我,我是为缪柏言自杀的。”安歌一字一顿地说。
明雁猛吸一口气:“缪,缪柏言”
“嗯,他就是严言。”
“……………………”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上辈子的事,我,缪柏舟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借他理发的时候找人拽了他的头发,要去验dna。”安歌看向明雁满是关心与难过的眼神,为朋友没有怀疑、驳斥他而感动,也为这莫名的宿命而悲观,缓缓流着眼泪说,“我不想他回缪家,我不知道他变回缪柏言,是不是就又是上辈子的那个人。我希望他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也希望他眼里只有我,我——”
安歌有些说不下去了,明雁难过地抽出面纸给他,缓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你不怀疑我吗”安歌问。
明雁笑:“我表哥好久没回国了,和我们家往来也少,连宋叔叔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你却知道,我们一年多前才认识,我有什么好怀疑的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原来我们在你的上辈子,就是好朋友吗”
安歌重重点头。
“你擦擦眼泪,先别哭了,快到医院了,你说吧,想怎么做。虽然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我的朋友不会有错的!”
“谢谢你。”安歌哭着伸手抱住了明雁,明雁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了。”
“对不起,我真不是喜欢哭,我就是,很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无论我如何做,命运都会指向我不想要的方向,又因为你说的话很感动。”
“那我们要怎么做”
“有办法掉包吗”安歌问。
明雁想了想,说:“如果来得及,应该没问题,我先给陆医生说一下。”明雁说着,便低头发短信,发好后,他抬头冲安歌宽慰地笑了笑,“到了之后,我们立即去找他,但愿还来得及。”
“如果来不及……”
“如果来不及你放心,还有我和宋叔叔呢!绝不会让严言欺负你的!”
安歌勉强笑了笑,明雁伸手拉住他的手:“没事的,你别怕。”
明雁的手很暖和,很软,安歌的手终于有了些许的温度。
医院已经很近,穿过这片树林便是,安歌望向窗外郁郁葱葱,深深呼吸。
明雁突然笑道:“好几次,我提到宋叔叔时,你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所以我和宋叔叔上辈子是有过什么吗”
安歌回头看他,眼中藏有太多情感,甜酸苦乐皆有。
明雁还在笑:“你只要告诉我,我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安歌点头,并道:“他上辈子和现在很像,性格几乎一致,很多人崇拜他,与所有媒体交好。唯一一次出格,是为你和记者打架。”
“哇。”明雁笑得仿佛骤然盛开的满墙的红色羽叶鸢萝,“好开心。”
车子正式开入医院大门,明雁揽住安歌的肩膀:“你的这辈子里,我们会很幸福的,别担心。”
明雁的肩膀其实根本不宽阔,和他一样稍显瘦弱。
但这样的时刻,有依然信任他,甚至支持他的朋友在身旁,并对他这样笑,安歌真正的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