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着惜才的想法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进入基地训练之后,她的水平比之前大跌,后来被过高的位置吓得方寸大乱,失去了自信心,连最初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但没想到他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特点:节奏。节奏是舞蹈的呼吸方式,只有最合适的节奏,才会让整支舞曲看上去有最好的呈现。假如一个人浑身充满力量,可每一拍都比乐曲的节奏要早或者晚,这支舞看不到十秒,就会让人产生暴躁的欲\\望。
而“合拍”两个字说来简单,却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即使将一支舞跳上上百上千次,也未必能领悟得到,也许跳上万亿次,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明悟。而除了苦练之外,天赋也可以。
有的人生来就懂得舞蹈的呼吸方式。周晚安不是。
然而她可能是那个跳上十遍,就明白了的人,这样的天赋同样令人嫉妒。
但空有天赋而不能将它发挥出来,也没有用。江慕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能给的最大的帮助也不过是多关注她一眼,给予一些指导。而这样的指导,对方还未必领情。
在他又一次指出艾贝的问题之后,她轻撩了下眼皮说:“知道了。”
下一轮再跳还是那个状态。
江慕直接帮她调整姿势。他偶尔也会给出一些动作示范 ,亦或者是伸手帮她们矫正动作。但大约是担心男导师和女学员之间的绯闻,一般都是点到为止,最多只给到肩膀和手臂。
这次同样,他在纠正的过程中碰到了艾贝的肩膀。这一瞬间,他感觉到她异常迅速的瑟缩,而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的视线在她的臂膀间停留了片刻,又漫不经心的转开。
这天结束了健身锻炼,艾贝在练舞房回宿舍的路上看见了江慕。对方仍然戴着那顶帽子,耳朵里是蓝牙耳塞,手插口袋站着。艾贝在即将经过时,听见他用低磁的嗓音问:“你的肩膀怎么回事?”
“老师叫我吗。”她表现得一脸迷茫,“什么怎么回事?”
“我碰到你的时候,为什么躲?”
“哦,那个啊……可能是当时我有点害羞吧。老师连这样的问题也要管吗?”
“是吗?”江慕走到她身前站住,视线落在她脸上,“是害羞还是疼,我会看不明白?”
艾贝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扭到肩膀了,所以怕疼。反正不关江老师你的事。”
如果她一上来就给出这个理由,江慕也许还不会怀疑,但无论是她抗拒的语言和肢体,还是她明显撒谎的痕迹,都使他产生了怀疑。想到她连日来没有精神的样子,他的神情一凝,在猝不及防之间掀开了她的短袖袖管。
虽然立刻就被艾贝反应过激的拍了下去,但却足以让他看见雪白皮肤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不管你的事。”总是笑容灿烂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了笑意,她冷了脸,“江老师这么做是想性\\骚\\扰女学员吗?”
“性\\骚\\扰?”江慕的桃花眼轻支起,“和你吸\\毒的新闻比起来,性\\骚\\扰算的了什么?如果你喜欢,我现在就去广而告之,到时候热搜第二江慕性\\骚\\扰,热搜第一,周晚安吸\\毒。”
她的手捏紧成拳,瞪着他:“我没有吸\\毒!”
“那这些是什么?”他的语气也隐藏着怒火,像是立刻就要抓着她去问罪,却到底给了她机会,“周晚安,如果你吸\\毒,就必须退赛。”
她面如白雪,却再一次重复:“我没有吸\\毒。”
“那这些到底是什么?!”
“这些……是我自己拿针扎的。”
江慕隐怒的表情在一瞬间转换不及,显得有些愕然:“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自己用针扎的。”她轻声说着,微微闭了闭眼睛,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我跳得不好,怎么都跳不好。我没有吸\\毒,也没有想自残,我只是想要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
训练服很短,大腿、手臂都是需要长期裸露在外的,所以她只能扎在胳膊上。尖锐的痛感,能令她在短时间内保持理智和清醒。但就像药瘾,有的事一旦你觉得有用,产生了心理依赖,就会日复一日的用它。
这一点,江慕比她看得更明白,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她:“集中注意力的方法这么多,你为什么要用这一种?”
“……”
“因为这同样是你的自我惩罚,对吗?”他低声道,“你想通过伤害自己的行为,得到心理安慰。”
“……是我做得太差了。”她喃喃,“我让她们失望了。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参加这样的节目,也许也不该活着。但我……但我不能连死都给大家添麻烦。”
江慕蓦然抓住她的手,将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周晚安你看着我。”
她根本没有好,所有人都以为她最终打消了跳楼的念头,是因为她退缩了胆怯了,他也因此觉得她病得不严重,可她根本没有好。
“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想退赛吗?”
“……”
“你想退出娱乐圈?”
“……”
“还是,你想彻底告别舞台?”
最后的这个问题,让她产生了抵抗的情绪,江慕能感觉到她手腕间的挣扎。
他道:“如果你不想,就放弃这种行为,去找个医生好好看一看。”
“我治不好,我做不到。”她浑身肌肉紧绷着,像一只竖起了刺的刺猬,“等比赛结束,我会去看医生的。”
“你必须立刻去,不能再拖了。”他一顿,“你可以做到的,要相信自己。”
“江慕你别逼我。”
“周晚安!”
“我不行,我说了我不行,是真的不行!”她压抑了许久的内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双眼含泪,浑身压抑而颤抖着:“你别逼我,你明知道我做不到,我没办法马上变成一个优秀的闪闪发光的人,只会让她们更加失望。”
“明明我也好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们看。”
江慕突然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在她的头上,帽檐的阴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的区域。他轻扣住她的脑袋,低下头问她:“你一直在说其他人,那么你呢?你真的那么讨厌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