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来,大明宫里种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柳树都生了新芽, 长岐受不住气候变化, 又病了一场, 皇贵妃照顾好女儿,自己却缠绵病榻,长岐教殷臻抱过去养,殷佐挂念妹妹,这几日也住在这边, 两人白日当值,夜里便逗小孩儿说话, 女孩儿开口更早一些,教了几日,便会唤“哥哥”,喜得二人手舞足蹈。
宫妃上下无论心头是什么想法, 都抽空出来拜访。
二月里太子妃吃坏了肚肠还以为有了喜事传太医的消息闹出来,连带着太子都吃了挂落。
宫里上下都暗地里嘀咕, 便是如康嫔这等经年不受宠爱的妃嫔,都忍不住暗地里与皇贵妃感叹, 且不说下头的几个皇子, 便是上头的赵王、魏王,膝下都生的长女, 夫妻和顺,怎么这太子妃竟是一连串的闹出笑话来。
“虽然你是长辈,可太子地位尊崇, 是半君,这样的话断不可再说了。”皇贵妃收了笑容细细叮嘱她。
“妾身只与娘娘说。”康嫔并不得宠,明光二十四年她因身孕从康嫔晋为康嫔,生下十二皇子之后再不得宠,她倒也耐得住,一日一日守着将孩子养大,如今入了书房读书,白日里的闲工夫,便靠打理花草来消磨,一来二去,性子反倒宽和了许多,只是这不吐不快的脾性,经年来竟是从未变过。
“只是这建章宫里,竟是跟个筛子一样,这样的事情都传了出来。”贤妃扶着皇贵妃坐了起来,替她拿了一件万字回纹的厚披风披在肩上。
“咱们当初将将入宫的时候,若没有长辈帮衬着,不也得闹出许多笑话来么”皇贵妃靠在引枕上,与她二人说着闲话,“她到底年纪还小呢,经的事情少了,哪里能够事事都周全。”
“姐姐素来对小辈宽容,只是,咱们这位太子妃眼睛一向是长在天上的,对上宫里的老人,只瞧着寻常年节下的礼物往来便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康嫔说道这里忿忿不平得说道,“前几日不是上巳节么往年宫妃们聚集一处,都要在曲水踏青的,今年倒好,她定下了妃及以上的才能去,咱们这些低阶的妃嫔在她眼里便什么都不是呢——也难怪宫里上下要暗地里瞧她的笑话。”
“还有这事儿”皇贵妃忍不住蹙了眉头,“可是说了什么缘故”
“只说这‘三月三’是女儿节,合该是宫妃们领着未成年的公主出去踏青才是——又说三公主与六公主到了备嫁的年纪,合该多学些掌家理事的本事才是。”康嫔冷笑道,“娘娘若是身子骨好些,也该重新来将这六宫事管起来才是。”
“这样的话,断不要再说了,省的给娘娘招来祸事。”贤妃忙出口打断她,“说起来,我近来倒是听到一桩风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是三公主要往罗刹和亲”
“还有这样的事儿”康嫔一怔。
“不论真假,三公主的婚事皇上说是要考量了。”皇贵妃低头一笑,与罗刹联姻的事情,皇上已经与她说过,准备等今年八月中秋的时候将郭贵人的位份往上提一提,也将他与殷佐的约定一道说了,皇贵妃虽然好笑这对父子做事儿越发不靠谱,但她也没有放任,转头寻殷臻与殷佐过来细细一问,得知殷佐与三公主谈过,她到底愿意再搏一搏,若是戚宴真的无意,她也该从这段无望的感情中走出来了。
皇贵妃叹息一声,女儿家原本就不容易,三公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更是不同寻常,纵是已经被封为定国公主,可这些年御史台的御史不时还要参皇上纵容女儿、行牝鸡司晨之事,外头瞧不见的地方,对她的非议更多,皇贵妃还是很愿意成全她的心事。
“说起来,我是真的羡慕三公主!”康嫔叹息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还有女孩儿活得跟她一样精彩的。”
“可我觉得你如今日日莳花弄草也不错。去岁冬日里,你用蒹葭做的插瓶,十分可爱别致,比用什么花儿朵儿的,可新奇了许多。”贤妃笑道。
“我不过是想着蒹葭好存下来罢了,寻常的花儿朵儿,用来插瓶过不得许久便要重新换了,我瞧着委实可惜。”康嫔笑道,“便寻了个法子将这些花儿放在屋子阴凉通风的地方晾干,可惜不是什么花儿都能这样做——到底是消磨空闲功夫的东西。”
“咳咳,虽然说是消磨光阴的东西,但妹妹这份巧思已经是极其难得了。”皇贵妃赞叹道。
“娘娘,喝药了。”当归端着药碗掀开了帘子走了进门来。
皇贵妃去岁生了长岐之后,因着长岐多病,她月子里也没养好,便落下个怕冷的病根,三月里宫里爱美的妃嫔,如近年来正当宠的甄淑妃、吴贵人等都已经换上了春衫,她的殿里四角都还熏着火盆。
贤妃与康嫔来看她,不过略坐了一会儿便将外头的披风脱掉了。
戚宴父母已亡,他不喜人多,当年去边关的时候没想着回来,便将老宅卖掉遣散了家仆,只留下母亲嫁妆里一个三进的院子,和一对年老的夫妻守着房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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