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祁香贝第三次挪开面前的信纸, 她在给母亲姚常玉写信, 落笔三次都觉得不太妥当。
不可否认的是, 她肯定要在信里安慰母亲姚常玉,同情大哥的遭遇,她是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怀孕的事。
现在老太太肯定满心满意在大哥祁向东身上,如果知道她怀孕,心里绝对会难过不能陪在她身边, 可如果隐瞒消息,等来日母亲姚常玉知道,只怕会更伤心。
祁香贝翻开前面的三张信纸, 笔尖点了很多次,下决心,告诉老太太她怀孕的事,以后多写信汇报情况以安她心。
姚常玉接到信后确实纠结了一段时间,是留在家里还是去长春照顾闺女。
等收到祁香贝第二封信, 知道她状态良好, 邵鸿远和公婆对她照顾有加,她心里的担心少了很多,踏实地待在了家里。
随后,母女俩频繁通信, 展示自己的生活,让对方放心。
祁香贝会说团团的乐事,肚子里孩子的乖巧,邵鸿远为她做的点点滴滴, 还有婆婆米月红知道不是双胞胎的遗憾表情,不会说其实前三个月她根本闻不得油烟,闻不得很多味道,经常恨不得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反而比以前更瘦了。
姚常玉会说祁向南给她买了新衣服,姚玲给她做了啥新鲜菜,就是祁向西给她寄的东西都拿来显摆,还说祁强国听她口述写信,不知道方言怎么写到纸上的乐事,她不会让祁香贝知道祁向东的脾气越来越坏,甚至打破碗,双手支撑摔下床想自杀。
祁香贝会告知老太太她在闹市区买了一个三间的底商,面积不小,简单装修隔断开好几间,租出去可以有稳定收入,她和邵鸿远上学养孩子不愁钱;她不会透漏政府限价政策已经正式实施,市场彻底被打乱,多数人在抛售君子兰,她花房里还有一半多的君子兰没有着落,她知道后面的发展,不想让老太太凭白担心。
姚常玉会跟祁香贝描述队上包产到户的热闹场面,会说祁向南县上的店面如何红红火火,不会说她陪在祁向东身边的苦闷,成宿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
祁香贝会说她的文章又发表了,还有两篇在小说月刊连载,读者给她写的信跟雪片一样飞来,完结的时候,编辑还说这两篇已经入了评委组的眼,只要不出大差错,就可以提名本年度最佳中篇小说;绝口不提她怀孕又要兼顾学业,尤其是遇到个严厉的导师,对她发表的文章三审五审,对学业苛刻要求,每天承受比别人更大的压力。
姚常玉会说.....
说来说去,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她们内心也都知道对方的艰难,姚常玉养活四个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孕期可能的难受,祁香贝就算没经历,对照顾瘫痪病人的困难也不会一无所知,就是写个好消息,给对方个欣慰。
这天,祁香贝又去邮局寄了信,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没有回家,而是坐上公车,去了一家装修雅致的饭店。
孙艳约她到这边吃饭,郑重其事,她可没忘记孙艳的话,合适的时候要把男朋友介绍给她,她想这个时机可能到了。
报了要去的包间,服务员前面领路,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只有孙艳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没有别人。
“就你呀,你哪位呢”祁香贝关上门,坐到孙艳旁边,放下手里的包。
孙艳撇撇嘴,总算不趴在桌子上,改靠住椅背,“哪位也没有,就我自己。”
“哦,”祁香贝没在意,想着孙艳找她也许是其他事情。
孙艳看着祁香贝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想法,“以后也是我一个人,再没有那位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前这日子不还挺好,兴高采烈的”
祁香贝还想再问,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
孙艳点了菜,等服务员出去,给祁香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主动说起事情的经过,“他的思想,他对生活的想望,跟我想象的未来一个样,我以为找到灵魂伴侣,以后他就是我的另一半,没想到现实给了我沉重的打击。”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倾全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就等着他毕业回馈家庭,这我不反对,受人恩典,总要还的,何况是一家人多照顾点也没差,我只当他有责任重情义。”
“可谁成想,培养他的人不止他的家人,还有个年轻的姑娘,人家把青春和钱财如数奉献出去,最后人财两空,我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无形之中伤害另一个无辜女人,果断退出。”
祁香贝抚着肚子,调整呼吸,看看大班长这高风亮节的气度,说了半天,就她跟那个女人的事,最可恨的是那个男人好不好,明明知道自己的情况还去招惹别人不是渣男又是什么
“这明显是那个男人既想得到别人的实惠,又想把你当做理想实现,你就轻易绕过他了”
“饶过他他长了那个神通了吗不过好歹有那么长时间的感情,我也不想做得太过分,只是找棍子敲了他一顿,现在在医院躺着呢,我本来想捅他一刀,想想为这种人坐牢实在不值当。”
祁香贝本来在喝水,噗地全吐出来了,连着咳嗽好几声,说来挺解恨,可孙艳这话说得有那么点找笑。
孙艳赶紧掏出手绢给香贝擦衣服,“小心孩子,不能太激动。”
祁香贝也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活跃抗议,站起来走动走动安抚他。
这时候服务员端菜进来,就两个人,点了两菜一汤连带两碗米饭足够。
孙艳摆好筷子等祁香贝转悠完坐下一起吃,反手从包里拿出来一瓶酒,一饮而尽杯里的水,倒了半杯白酒进去。
“事情我都解决完了,可我心里就是难过,想找人陪陪,喝点酒。”孙艳抿了一口酒,眼泪伴着酒的辣味流下来,接着喝了一大口,泪水流得更多了。
她吸吸鼻子,“本来没想找你,你怀着孕,听这种倒霉事怕影响心情,可就近也没别人,我去找刘珊珊,她忙着新公司的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转,哪有时间听我啰嗦。”
祁香贝重新坐在她身边,静静听着,她知道孙艳想要的不是她的劝解,而是陪着她,听她倾诉就好。</p>
一瓶浊酒一串眼泪,娓娓道来感伤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