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天下来,纵使没有主动发问,她也从兵将的闲聊中发现了些不好的线索
闻珩道:“父亲死在北戎将军阿瓦奇手里,万箭穿心,枭首示众,尸骨无存。”
十二个字,每念出一个字,便像是有人往他心头插了一刀。
闻辛下意识紧闭双眼,以此平复心头锥刺之痛。
她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她就怀疑田陈二人,所以,当父亲尸首去向一出时,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人在通过北戎人之手毁尸灭迹。而对方能这么做,显然和北戎人有所勾连。当然,这一切可能都是她的臆想,一个守了边关十年的将军,不如从前年轻力壮,身上积攒了不少暗伤,在失误中败于敌手,由于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没能保住全尸。这一切似乎很正常。
可闻辛自认不是好人,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她会静静地看,默默地等,始终保持怀疑,只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便绝不放过。
闻辛问道:“你见过了田钊和陈永平,有察觉到什么古怪之处吗”
闻珩回想了一番,摇摇头。田将军主要是在和曾副将军讲述渝州城的战况,只有在提及浔阳侯的事时才面向他,说话时带着一点愧疚,似乎在为没有及时救下浔阳侯感到内疚。而陈永平对闻珩的到来不置可否,似乎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欢迎。虽说因为长滨侯府对浔阳侯重回边关之事狠狠推了一把,让闻珩对陈永平天生抱有戒备,可也无法从这短短一面看出什么。
闻辛沉默了片刻,道:“那我们先说说渝州城的情况吧。”
战役连连失利,拱手让出四座城池,殷国损失的不仅仅是大量的兵将和粮草,北戎军对城池中的百姓烧杀劫掠,将城池作为了自己整军的据点,以战养战。边境军却是损兵折将,士气大伤,粮草亦多有不足。如今曾副将军和闻珩带着援军先行,粮草亦在后边由人押送,算是稍稍补足了损失的人马和粮草,可这低落的士气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救回来的。
而听军中将士说,北戎军新来的将军,也就是杀死了浔阳侯的阿瓦奇,着实悍勇无双。在真正开战之前,阿瓦奇便对池州城多有骚扰,那段时间里,和北戎军打了多年交道的浔阳侯也曾在他手上吃过亏,不过到底还是赢多输少,狠狠挫了这个猛将的锐气。只是没想到,此一时彼一时,浔阳侯最终还是在他手上失了性命。而这阿瓦奇也不像大殷将士们所想,有勇无谋,他虽不是那种多智近妖的人物,在行军作战里却很有天赋,接连几次破了浔阳侯定下的作战之策,如有神助。
闻辛打定主意,要看看这阿瓦奇的作战风格。
她还想起了一件事,对闻珩道:“如果有机会单独和田钊说话的话,你记得告诉他,爹为何会回到边关,他又为什么从将军变成副将。你要仔细观察他的表现,他若对此毫不知情,你也不需要说服他相信,只要告诉他有这么一件事就行。”
闻珩明白闻辛的意图,点了点头。这么一番交谈之后,两人都感到有些疲倦,在兵营的第一夜,便有些难以入眠。
闻辛听到闻珩叹了口气,她侧过身,闭上眼,感觉眼角自然地湿润,很快陷入睡梦之中。梦中有很多的漂亮花灯,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是她没见过的,也许是幻想出来的花灯。梦里她是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有着细瘦的胳膊和腿,像寻常人家一样,爬上父亲的肩头,伸手想抓天上的星星。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个梦。
在接下的十日里,阿瓦奇带人攻城三次,最后一次还在田钊的右胸射了一箭。那箭头上虽未淬毒,却有陈年的锈与斑驳的血迹,似乎是使用过多次的箭支,军医一看便皱起了眉头。闻珩发现这是个好时机,在田将军上完药后提起了长滨侯府一事,并密切关注他的反应。
田钊一开始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对闻珩怀有戒备还是如何,后来却神色大变,似乎察觉到过去种种不通之处被如何理顺,几乎要完全倒向闻珩口中所说。可经了这么一场,他反倒不敢全信他人,看着闻珩,几度想要张口,最后都只是默默无言。
闻辛则在三场战役中,对阿瓦奇此人有了大概的印象。阿瓦奇确实是员猛将,他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和丰富的技巧,闻辛自认力量不输于他,技巧上却要生涩许多,毕竟一个杀人无数,一个却是将将见过血而已。阿瓦奇心中确实有谋略,对田钊战术的反击相当精准,可于此同时,他做的其他抉择虽然不差,却不是闻辛心中的最佳。
闻辛觉得自己对这个战场有着天生敏锐的嗅觉,几场持续日长的战役,众多战术与行军的碰撞,不停佐证着她出色的直觉。比起阿瓦奇,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么一个本不该料事如神的敌人,为什么每每都能料敌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