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并不觉得辛苦,可能心理的仇恨已经压过身体上的一切感觉,她是真的不觉得辛苦。闻辛手上磨出的血泡早就被磨破,此刻血肉模糊,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侧过手背,不让闻珩看到。
闻辛道:“我没事,你呢”
接连收到父亲重伤,父亲去世的消息,闻珩不可能不受打击。尤其都城里还四处流传着那样不像话的流言,闻珩此去边关的名目亦是“戴罪立功”,可他们何罪之有呢若是一次失利为罪,那十多年的征战又算什么。在这种情景之下,闻珩未来的岳丈,还亲自上门,提出退亲,求闻珩放他们家女儿一条生路。
闻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位御史中丞不过觉得他们此去多半不利,害怕浔阳侯府被全族追究。唐姑娘与闻珩是换了婚书的,虽未真正成婚,却已经成了闻家人,不再理唐家事,若是浔阳侯府被发落,她亦是逃不了干系。也不知这是御史中丞的拳拳爱女之心,还是他怕一个姑娘赔进去后,唐府仍然被牵连。
这“一条生路”,闻珩终究是放了。结亲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这样硬生生拽住一条将断的姻缘线,又有什么意思呢
闻辛知道,他是有些喜欢那位姑娘的。
闻珩停顿了一刻,道:“我也没事。”
命运好像翻云覆雨的手,上一刻钟,他们苦苦挣扎之中看见希望,以为一切正在转好,可下一刻钟,便黑云压城,风雨交加,只剩枝头的一点新芽,不知道是否有长出绿叶的那一日。
闻辛看到整个侯府在风雨飘摇之中处境愈发危险。当它没那么危险的时候,为了它的安危,她不敢冒进,可她的退让没有换来好结果。从这一刻起,她不会再退了,她只会一直前进,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闻辛夹了夹马腹,狠狠地喝了一声,身下的马追赶着其他人的速度,不知疲倦地向边关赶去。
带领援军的人是田将军原先的手下,曾副将军,闻珩与曾副将军职位相平,可在军中毫无威信,说到底,这不是边境军,不会有人因为浔阳侯而对他们另眼相待。
在他们赶路的途中,边关传来了新的消息,北戎军势如破竹,汉阳城已失。一转眼,边关七城便只剩下三城。曾副将军骂了句脏话,加紧了行军路程,终于在再失渝州城前赶到了渝州城。
田老将军正在死守城门,陈监军却带人躲在后方,看起来有些不满,但似乎并不害怕。闻珩他们刚到渝州城,还来不及受到什么欢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披上铠甲,直接上战场。
饶是在梦中想过无数次这个画面,听着面前的喊杀声,闻珩仍是流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看见妹妹将盔甲穿得严严实实,方才安下心中的慌张,嘱咐道:“记得跟在我身边。”
闻辛点头,却没抬头,她怕闻珩看见她一点都不害怕的脸。明明都是第一次拿刀,第一次要杀人,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很清楚,身体里的颤栗并不是源于恐惧。她心中的痛失至亲的愤怒,必然是要鲜血来平息的,仇敌者的血,背叛者的血。
曾副将军对闻家人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想过送一个二十岁的小娃娃去死,他没让闻珩直接领军,而是将人编到自己身边,由自己统帅各队人马。
闻珩自己也是个副将,要是不想听他安排,自然可以抗拒,可他看了看战场,知道曾副将军这般安排未必不是好意。况且他自己一个人可以贸然寻死,可他还有妹妹,自然是求稳为上。
闻珩只权衡了片刻,便同意了曾副将的安排。闻辛也觉得这是当下最好的结果,她最讨厌争权夺利,反误军务。
闻辛被裹挟在军队中,不受控制地向前冲。以她的轻功,完全可以从里边跳脱出来,由众人颅顶借力,飞奔至想要击杀的目标跟前。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抽出刀,砍向最近的敌人,仍由鲜血喷上面颊,却不曾眨眼流泪。
在找到真正的仇敌之前,她会很有耐心地按捺下来,潜伏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兵一样,只知道挥刀砍向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