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道:“满打满算,也就半载多一些,听娘说,我这进步神速,也算天赋异禀了。你会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曲如屏没想到闻辛这绣工竟只学了半年,吃了一惊,听了闻辛的问题,又连连摇头。
闻辛道:“既然你不会因为我有天赋而不开心,我又怎么会因为你超过我而不高兴你大可以将我想得再大方一些,以后在我跟前,就不必藏拙了。若是时时刻刻都算计着这些,你自然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其实从看见曲如屏刻意绣坏的那一刻起,闻辛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这么一句一句地问出来,不过是为了说出最后这句话罢了。
曲如屏苍白的脸浮上了一丝血色,她的手心还未完全回暖,刚刚屏住的那一口气却已经松了开来,可以不再藏拙吗
这一日,曲如屏走时显得神智恍惚,全然不若往日进退有度。春华在一旁伺候了一下午,此刻与闻辛感叹道:“小姐对表小姐倒是好耐性。”
闻辛听了有些恍惚,问道:“是吗”
秋实笑了笑,也掺和进来,道:“怎么不是表小姐心思敏感,小姐便顺着她,不得已的时候方才挑破,却也是为了表小姐好。若换做是三少爷,只怕小姐早就……”
早就什么早就一拳头先揍上去再说了。春华看了秋实一眼,心知肚明秋实咽下去的是什么话。
有些话,不点破还好,现下秋实这么一说,闻辛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对这个表妹确实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闻辛自己也不知道这份优待从何而来,最后只能将之归结于,自己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宅院里的日子过得飞快,时日一长,小娘子们便变得不知忧愁起来。春日一到,闻辛院子里的丫鬟都忍不住摘花染甲,一个个不知比冬日里要活泼快乐多少倍。
闻辛却一日日地犯起了懒,心情并不是很好,她反复想了好几日,最后还是找到侯夫人,提出了要求:“娘,我想去白云寺一趟。”
其实这一年来,她常常想起慧缘,可她始终没有准备好回白云寺看看。现下或许还太早,又或许已经迟了,可在她看来,正是那个回去的时候。
侯夫人听她提起白云寺,心里有些紧张,可见她神情自然,说的也只是想回去看看,自然说不出阻扰的话,最后道:“你是想一个人回去还是……”
闻辛看向侯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握着她的手道:“若是大家有空闲,一家人一起去也没什么不好。”
侯夫人反握住她的手,欣喜溢于言表,道:“既然如此,娘会安排妥当。”
侯夫人果然安排得很妥当,在浔阳侯休沐之日,让闻珩三兄弟也请了假,带上闻辛和曲如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白云寺而去。得亏那日非年非节,白云寺中没有太多香客,这才没有因为人多而陷入困窘之中。
对于闻家人来说,白云寺实在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是以在侯夫人让三兄弟告假时,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他们也很想看看这个闻辛待了近十年的地方。从前他们从未去过,既是没有想到,亦是侯夫人有意阻拦,今时今日,总算能光明正大地走一遭。
即使到了现在,闻家上下仍不知晓浔阳侯夫妇当年这么做的理由,纵使现在看起来一派和谐,阖家共享天伦之乐,那根刺始终立在人心头,搅得人不得安宁,甚至鲜血淋漓。
那根刺并不只在闻辛心头,让她始终不能放下最后一层防备,去相信父母兄弟的真心实意。
那根刺同样立在浔阳侯夫妇心中,让他们面对闻辛的软化时只能自我安慰,却迟迟不敢相信自己获得了真正的原谅。
大抵只有同样被蒙在鼓里的三兄弟要好受一些,站在山脚下,看着宛若立在云间的庙宇,心中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