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那坛酒,一口气喝了大半,嗓子眼被辣着,将剩下小半坛丢到殷南宋怀中,自己在一旁形容狼狈地咳了起来。一转头,只见殷南宋还真把那剩下的酒给喝完,只他面颊双耳仍如白玉一般,丝毫不因自己的举动生出一丁点羞赧不适。
没有情根还真是干净。
闻辛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最初也不过是对一个美丽物件的喜欢,可谁知道有朝一日会栽进去呢
那一天他们喝了彻夜,从星子满天喝到了天光乍破,闻辛对殷南宋叹了口气,坦白了心意。
闻辛向来是个大胆直爽的性子,却因为动了真情而显得犹豫不决,居然还要这万古长春来酒壮怂人胆,方能将这番心意说出口。
殷南宋还记得那日晚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心情便是从那日开始变差的。
殷南宋不动情,不代表他就完全不懂情。身处魔界,身边又有个常去人间玩闹的萧人玉,他其实见多了因为一个情字而撞的头破血流,甚至于身消道陨之人。
才子佳人,说了一个情,可才子转身亦是纳妾生子,好不快活。夫妇同林,说了一个情,若是一家有难,亦是各自飞散。
更不用说那些你争我夺,勾心斗角。
殷南宋从不认为情是个好东西,所以也不认为自己没有情根是缺了什么,可闻辛偏偏和他谈了情。
殷南宋是有些动怒的,他也说不清这怒气从何而来,又是要对谁而发,总之便是不痛快。
可再不痛快也没有用,罪魁祸首在醉酒的第二日便离开了,说是在他这里耽搁已久,该继续做该做的事去了。
殷南宋知道闻辛想做什么,左不过是收集些好吃好喝的方子,再打听些古古怪怪的奇术。仔细想想,她一开始来魔界应当就是为了这个,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更不用说人魔两类,这些东西难免有许多差别,指不定便被她看到诸多好玩的东西。
横穿结界出的意外让她受了重伤,养好伤又因为他而逗留,这样一说,闻辛确实是耽搁已久。
可耽搁这词一用,殷南宋便不免想,难不成还有人在等她吗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很快又被扔到了脑后。
闻辛不在的日子里,殷南宋过得很是清闲,偶尔应对些为了魔尊称号打上门来的魔人,剩下的日子里便是修行。他不怎么想到闻辛,只偶尔,偶尔会想起那样一张宜喜宜嗔的脸。这点念头放在漫长的岁月里,就好像被风刮起的草芥一样。
殷南宋五百岁的时候,还是一个闻辛最爱的青年人模样,她带着一堆礼物来了,说是给他贺寿。
两百年一晃而过,她竟一点没变,还是那个脾性,还是那个模样。魔界里的东西她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在殷南宋的府上住了几天,给他们弄了些新花样,很快又走了。
这似乎变成了一种惯例。
闻辛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爱闯爱闹,可她学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都会来告诉他,与他分享。
自从那次剖白心意之后,她便破罐子破摔,越来越放肆,眉角眼梢都是毫不遮掩的情意,话语里更是毫不忌讳所谓的情爱。
殷南宋发现自己无法像从前那样待她了。他从前和她说话、用饭、喝酒亦或是过招时,心中皆是平静。这种平静不算难得,但在岁月洪流之中,慢慢也显出几分舒心来。
可在闻辛吐露所谓情爱过后,殷南宋和她相处便再没所谓舒心和快意,他心里总是带着几分不快与薄怒。这点情绪一次次地积攒,他和闻辛相对时的话语也越来越少,态度愈发冷硬。
殷南宋是在闻辛投身轮回以后才想明白自己那时对闻辛到底是什么心情的,说来可笑,因为没有情根,那点日思夜想生出来的并非情意,反而是嫉妒。
情这个字在殷南宋心里本不是好东西,若是换个人提,殷南宋定是嗤之以鼻,可偏偏是闻辛。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喜欢,带着笑意,藏着欢喜,好像情是什么再好不过的东西一样。
殷南宋头一次觉得,缺了情魄的他,难不成也是这天底下的一个可怜人不成
殷南宋最恨当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