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派遣边境的军队, 还未抵达, 并州已陷入了惶惶之中。
夏殊则于上郡时便将兵力分散, 着李翦立即朝原路北上, 自己则带着人先至云中,以守代攻。
上郡分道时, 李翦因自己要亲身赶赴前线, 让卫皎随着太子一行人去云中等消息。卫皎替他换伤药时,
他的伤口几乎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隐隐的剑痕,怕是很难抹去。灯烛桔红的光晕里, 他垂下眼睑来,俯视着卫皎那纤长的眼睫, “我已同太子说了我的心意与安排,
你便随着殿下他们先去云中。”
卫皎忽然抬起了头,“李翦,你不问我,便替我做了决定?”
李翦微愣,“我……”
她不会愿意跟着他的,李翦很清醒, 转眼又镇定下来,道:“我是为你的安危考虑,我这一支队伍, 要奇袭漠北匈奴大营,长驱直举,
深入草原,皎皎,你身娇肉贵的受不得这种苦楚。”
卫皎道:“你嫌弃我?”
李翦愈发愣住,无法回答。
“你既嫌我身娇柔嫩,何必又说些好话哄我?李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大豪杰,既然不喜卫皎这种娇贵得令人不耻的女子,为什么又要骗我,娶我,让我跟着你?”
李翦头痛地摁住了额头,他冥想片刻,睁开了双目。他伸出手臂搭在卫皎的香肩,从椅背上滑下来与她平视着,道:“李翦对你之心日月可鉴,只是我娶你,是为了给你安定和幸福,而不是随着我一路颠簸流离,云中郡暂时不受战火波及,何况又有太子坐镇,我心安得很,你随着太子殿下一道去,也能平安地等着……等着我,我获胜之后,便会立即前往云中接你。李翦决不食言。”
掌心感觉到了来自身前娇小女人的抵触,李翦于是连肢体碰触也不再敢了,忙不迭松开了手,卫皎神色中有一丝怒火,冷眼盯着他。
她在家中,向来温顺,服从父母兄长的安排惯了,但李翦不同,她在李翦面前可以肆无忌惮。
李翦宛如入定,怔怔的,半晌之后,他果然退避了,“好,但你只能跟着我在军队后,到营地之后,你必须待在原地,等着我……”
“不必。”
卫皎说道:“正如你所想,我本也不愿意跟着你。”
李翦自嘲一笑,慢慢地点头。
卫皎站起了身,俯视着还跪立于地的男人,许久他都没再辩解一句,她咬咬唇,朝外走去了,不再回头。
原本她还肯与自己装作恩爱夫妻的,今日像是又恼了,李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卫皎,茫然地将方才自己的安排想了又想,实在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而这时卫皎早已出门不顾,再也没有回头。
卫皎与太子一道上路之后,便悠闲了不少,太子殿下特命人为她置办了车马,不再承受马匹颠簸。李翦不在,也无人能骑马载她,太子敬着她这个妻姐,但也不知会不会让将士们不快。卫皎怀着这种担忧,一直到即将抵达云中郡时,太子的脚程放得更缓了,丝毫都不像是即将赶赴战场、收复失地的主帅。
甚至地,在前不久途径一片桃林时,太子命人停车整顿,他则独身前去,从漫山遍野的红火花树之下伫立良久,伸指去,从树梢折了一枝桃花。
卫皎透过车窗朝太子那孤巉而落寞的身影望去,凝神不动。直至太子走回来,有人唤她下车用午膳,卫皎才缓慢从车中走下,太子已将花瓣一片一片地剥了下来,放入了香囊中。
卫皎诧异地目睹了全过程,但不发一言,直至太子抬起头,声音有一股不同于李翦的浑厚的低沉,“你知道岭南的夕照谷么。”
卫皎是足不出户的闺秀,着实不知,愣了下羞惭地不作答。
太子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离去,用一句让卫皎摸不着头脑的话,堵得她再也不敢向太子走近一步。这真是个不可捉摸的男人。她心里想道。
入城之后,太子的行动放得更缓了,仿佛完全不为战事发愁,但卫皎知道,他一直有专门的线人,负责云中与李翦的联络,知道眼下朔方的战况,只是她身为女流,太子或许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
连夜里馆驿之中空了,太子带着人闯入了云中郡最大的一家花楼,即便是在并州数郡失守的时局下,这里依然歌舞不休,达官豪客推杯换盏,笑语晏晏透出纱帘来,随着太子煞风景地闯入,并带着二十几个手持利刃的亲兵,震慑了一众人之后,管弦丝竹齐齐地停止,戛然无声,老鸨呆滞地看着这位不知从何处来的贵人,茫然了会,确认不可得罪之后,便上来要同他交谈。
但甚至没有靠近,夏殊则因为浓重而低劣的脂粉气感到烦躁和厌恶时,他身边的亲兵便已将肥腻的老鸨子一把推了出去,老鸨也不是头回见有人来她的云香阁耍横,但见那群人齐刷刷动了刀剑,便吓得胸脯直颤,直压得身后的花娘都快要承受不住。
众宾客鸦雀无声,几乎欲逃离此是非之地。
这时便从纱帘之后飘出来一道男子的笑语:“皇弟,一别经年,还是好大的火气啊。”
众人一怔,尤其是这老鸨,顿时知道,今日携人闯楼的,乃是当朝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立时匍匐于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她身后的花魁娘子们也识相的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