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俞火通过华主任了解了下左欲非那起手术的情况。那是一起颅内动脉瘤手术, 患者为48岁的男性,
动脉瘤直径大小为0.5cm,出血的机会很大,属于破裂的临界值。根据患者嗜睡,意识模糊,轻微的灶性神经功能缺失的临床表现来划分,属3级颅内动脉瘤患者,
手术的危险性不低。患者本身还有既往高血压病史十年,入院后做心脏彩超,显示心脏搏动不规则, 经由心内会诊, 确认心功能2级。
麻醉成功后,手术开始, 进行到第三十分钟时, 监护仪上显示的生理参数突然出现异常, 患者的血压先测不到了,
随即心跳也停止了。左欲非立即停止手术,给予心肺复苏,气管插管, 抢救了足足四十六分钟。于当天下午四点十六分宣布临床死亡。死亡原因考虑为肺栓塞或心搏骤停。
家属诉称患者的死亡与主刀医生的操作有直接关系,医院应该负全部责任。目前专家组正在对这件事进行调查,院方医务科也正就此事进行调节。由于家属拒绝尸检,
死因尚未最终确定。但就病例资料显示,诊疗过程是符合规范的。而事发后, 院方已第一时间对病例资料进行封存,完全杜绝了后补,伪造和修改病例情况的发生。
这分明是一起医患纠结,而不是医疗事故。
俞火把情况简明扼要地转达给了赤小豆,最后她说:“现在对他来说,头等大事是处理好这起医患纠纷。你们的事,先放一放。”
赤小豆回复她:“我马上到医院了。”
俞火一笑,“我就知道,我家豆子最大气。”
赤小豆也笑:“怎么的也不能输给九姐不是?”随后直奔左欲非办公室。
尽管没拉条幅,没送花圈那样闹,但患者家属却都堵在外科办公室。他们虽不妨碍医护人员工作,却针对左欲非,非让他给个说法。左欲非的压力,可想而止。
院方为避免冲突,原本有意让左欲非休息几天。可他不肯。尽管在这起纠纷未处理好之前,他不能上手术台,还有患者因此事提出换主治医,他还是坚持每天到医院来。不上台,不查房,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没让自己闲下来。
俞火过来时,左欲非恰好刚从办公室出来,他拽赤小豆的手,看样子是要阻止她与家属碰面。可他一出现,家属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还有骂他“杀人凶手”的。
左欲非神色淡冷,表面看对此置若罔闻。
赤小豆边和他较着劲,边踩着高跟鞋,一脸倔强地质问围在办公室门口的家属:“专家组已经在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和调节,你们这样堵在这,是在给医生施压,给院方施压吗?在患者进手术室之前,医生难道没有和你们沟通手术的危险性吗?你们失去了家人,你们的哀痛,我理解,但在责任未明前,把这份哀痛转嫁到医生身上,否定他的医术,否定医生的价值,你们觉得很有道理是吗?”
俞火挤过人群,站到近前,注意观察左欲非的表现。
他右手扣住赤小豆的手腕,左手紧握成拳,似乎是因为激动,也或许是由于气愤,手微微颤抖。
赤小豆任由左欲非纂着自己手腕,她扫视众人:“你们怎么不想一想,他曾成功完成近千台手术?怎么不考虑一下他收治你们家属时,给予患者的救治?”话至此,她提高了声音:“不同意尸检的是你们,不接受调节的也是你们。你们现在围在这要的到底是说法,还是赔偿,大家心知肚明的好吗?”
故不其然,此话一出,家属们立即闹起来。见他们要一拥而上,左欲非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把赤小豆往身后拉。与此同时,俞火叫来的保安也到了,及时制止了家属,场面很快被控制住。
等家属被院方劝退,左欲非气的直在办公室里转圈:“这是我和医院的事,和你有关系吗?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是,你伶牙俐齿,我辩不过你。但那些家属激动起来,管你是谁,万一伤到你,白吃亏的你不知道吗?”
赤小豆被他骂的火起,张嘴回敬道:“你是手术做多了脑子傻了吗?这种敏感时期,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还跑来上班?不颁个爱岗敬业奖给你,都对不起你这份傻缺!”
“你!”左谷非用手指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我什么啊?”
“……我不和你说。”
赤小豆也不和他说了,摔门出了办公室。
“喛……”左欲非明明是想留她的,俞火见他手都伸出去了,却硬生生收回。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来嘛,真正喝醉的人,是乱不起来的。而他们居然……所以这两个人啊,分明是对彼此有情,又喝多了点,才借着酒劲直接打了个全垒。否则管你有病没病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赤小豆大可以不来淌这趟混水,更不会替左欲非出头,和家属正面磕。没错,她们两闺蜜和人吵架还没输过,但她们又没病,不是见谁都吵的好吗?
左欲非的表现也很明显,他自始至终都没放开赤小豆的手,而在意识到危险时,第一反应也是护她,刚刚的斥责也都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
既然如此,俞火就放心了。等了几分钟,见左欲非情绪平复下来,她一句话也没说,也要走。
左欲非忽然说:“谢谢你俞火。”
俞火挑眉:“要是你指我叫保安来这件事,那就不用谢了,我是怕她吃亏。”
左欲非沉默了几秒,“我是谢你……把她叫过来。阿唐和你说了是吧?其实我……”他扒了扒头发:“我没想把责任推给酒精,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又不知道她在哪工作,家住哪里,我本想那天完成那台手术去问你,结果……”他说不下去了,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之所以不接你电话,应该是怕听到你说,你会对她负责。”俞火看着他:“我们都是学医的,深知酩酊大醉后脑子没有自我意识,身体细胞更没有动力干别的。真发生什么,也只是五分醉意五分清醒。”回想那晚和邢唐的情况,她说:“我只信酒能壮胆。”
左谷非抬头看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俞火给他的建议是:“抛开责任去考虑和她的关系。想好了,再找她。”临走前她又说:“你是医生,讳疾忌医的道理不用我给你讲吧。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除了医院,我们有很多地方可以进行学术交流。抛开同事的关系,我还是你兄弟的女朋友。”
她这样说,是担心左欲非不愿意去她诊室。毕竟,他连邢唐都瞒着。俞火以为他会考虑两天,结果她手才搭上门把手,就听他说:“能做的检查我都做了,包括脑部核磁,没查出任何问题。”
俞火默了两秒,折返回来。
左欲非把手递给她。
俞火把了他两手的脉,“从脉向看,你只是有点神经衰弱。”
左欲非并不觉意外,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