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事儿吗”她问。
“没了。”
“那我种树去了。”
说罢, 转身便走。
鹿照初望着花寻酒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太过冷静,往日若是遇到这种事儿, 她早就该闹了。
“你站住。”他叫道。
花寻酒转头, 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他站在树下, 手中拢着竹骨伞柄,甚是清贵高华,一如初见。
鹿照初抿了抿嘴“你不送我回去”
往常两人若是在外面见面, 她都会坚持送他回去的,有些不伦不类,开始他还觉得别扭,送着送着倒也习惯了, 不送反而别扭。
花寻酒喉咙发梗, 眼睫毛颤了颤“不了, 你自己回去吧。”
鹿照初面色灰败了几分, 他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花寻酒转身走了。
他呆呆的望着, 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沈三石远远看着花寻酒走过来, 诧异不已, 平常若是遇到这种情况, 花寻酒早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家身后, 叽叽喳喳的把人送到听松院门口,看着人进门不可。
“你怎么没去送鹿公子”
花寻酒面色暗淡,哂笑道“他又不是小孩子。”
沈三石挑眉,这是闹翻了
好事儿呀。
花寻酒一言不发的拎起来镐头就开始刨坑,就跟地上有金子似的,小胳膊抡的十分起劲,吭哧吭哧的一点不知道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是汗流满面。
分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平白感受到一股决绝的意思。
鹿照初心中一直很不安,大约是出于一个玄门少主天生直觉,中午饭也没吃两口。
下午的时候,薛央过来探病。
“你这脸色比前些日子还要差,怎么了这是”
鹿照初微微蹙眉,疑惑的指着自己胸口“这里,像是有口气憋着,不上不下。”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鹿公子,比他这个少林寺俗家弟子还不通情爱。
薛央叹气“是不是一想起来小花花就更憋”
鹿照初略一思忖,微微点头。
薛央真是拿自己这个好友没办法,他无奈道“你这明显是对人家小花花动了心,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再这么抻着,等小花花飞走了,你可别后悔。”
动心天性凉薄的玄门少主动心,这怎么可能
鹿照初愣怔当场。
既望的月亮分外的圆。
鹿公子迟迟没有睡意,裹着白鹤氅衣立在院中,似是观月,却并未抬头,只望着庭中槐树静静发呆。
竹签上前劝道“夜凉,少主进屋吧。”
鹿照初惯常清明的双眸满是茫然,月光下的面容更显苍白。
他喃喃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也不知道是在问竹签,还是在问他自己。
花寻酒自从鹿照初分别之后,就吭哧吭哧的刨了一下午坑,整个人都累虚脱了,回去之后躺在院中的木榻上,微风徐徐,她一眨不眨的望着苍穹,眼神空洞。
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到明月挂在枝头。
沈三石不放心,出来看了几次,看一次她还在,又看一次她还在。
看到最后,沈狐狸也是给吓到了。
“小花,你没事儿吧”
花寻酒笑脸煞白,眼神空洞的跟他对望了半天,方才慢吞吞的坐起身来。
“他不要我了。”
沈三石皱眉“谁鹿照初”
花寻酒是个什么人沈三石知道,遇到高兴的就笑,遇到伤心的就哭,喜怒从来都挂在脸上,像现在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让人又心惊又心疼。
“他跟你说什么了”
花寻酒沉默了一下,方才闷声说“他说以后再不管我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风景,我是过客。”
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就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狗屁的风景过客,就欺负你喜欢他。”
沈三石气的不行“只有你不要他的份儿,哪有他不要你的份儿回头哥哥帮你找个比他更好看的跟你断袖,你也不是非他不可,他除了长得好看点之外,还有什么好的”
他还聪明,还让她求而不得。
花寻酒心里默默想着,却没吱声,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委屈,她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呢。
为了让他能够喜欢她,她都收起来小爪子,对他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在家里也是小公主的。
想到这些,花寻酒眼圈一红,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就是那种无声无息的掉落,却挠人心尖的可怜。
半天,她仰起小脸。
“狐狸,我不好吗”
眼睛含着眼泪,下巴细微的颤抖着,可怜的让人都不忍心说她一点点不好的话。
“你很好,特别好,没有一点点不好。”
难得沈三石没打击她,花寻酒却越发的伤心,一点点抱着腿蜷缩成一团,小声哽咽道“我都这么好了,他怎么还不喜欢我呀”
沈三石咬牙道“那是他瞎了眼。”
他眼睛那么好看,怎么会瞎呢,一定是她不够好吧,终究还是缘分不到。
月光下,少女无声落泪,明明没有大喊大叫,却让人能感受到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伤,入骨相思,化作清泪。
“我大概是强求了吧。”
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总坛另外一个角落的鹿照初也是对月一声轻叹。
他大概是做错了吧。
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然而,世事多变。
那晚之后,鹿照初就发起了高烧,折腾了两三天,空青过来诊治,说是思虑过重,需得静心休养。
期间,花寻酒一次也没有过来。
这很不对劲,花寻酒最是担心他的身体,往常多咳嗽两声,她都担心的不行,如今他病成这般模样,没道理不过来瞅瞅。
鹿照初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便想病好之后再过去解释一番。
哪知道,他这次病的厉害,一直拖了三四天,等他拖着刚有些起色的身体来到花寻酒门前的时候,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门上上了锁。
鹿照初站在门前,盯着那把锁,明明是烈日当头,却蓦然浑身发冷。
竹签忙喏喏说“花小公子跟沈堂主出任务去了,就是少主找花小公子谈话的第二天,少主病着,属下便没有禀报。”
鹿照初脸上血色全无,耳边一声炸雷,一阵阵的耳鸣,眼前发黑。
花寻酒从不出任务的。
“我才不去呢,我若出去,谁陪着你”
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在耳畔,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鹿照初哑着声音问“她去了何处”
“这个不知,听人说,花小公子本是要回家的,沈堂主不让,非拉着她去做任务,花小公子这才一时没有离教。”
回家,离教
鹿照初身形晃了晃。
她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他吧。
花寻酒从来都是执拗的人,她执着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她放弃的时候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