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上显示着“陈浩然”仨字儿,这次他没来得及撤回一步,叶景铄就已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叶景铄左手快速摁了锁屏,屏幕的光湮灭前,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停留在1997。
直播结束。
“越舒”
“对不起,刚才门是被风吹关的。”越舒诚恳地承认错误,“其实我一直都在”
“”
养生茶事件过后,越舒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叶景铄。
说他躲着,可群体活动却都照常参加,有叶景铄在的时候他都没刻意缺席。
可要说他没躲,每次要有他和叶景铄即将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完美避开。
十月中旬,越舒接到他姐的电话,说要和李文清带着彤彤来看他一趟。
越舒兴奋地同时,皱眉道“姐夫就别来了吧,他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姐笑着说“你姐夫这次可专程为你调了班儿,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你。”
越舒嘟囔道“谁用他看”
他姐听见了,佯怒道“越舒”
“行行,来就来吧。”越舒顺着他姐,说“姐,你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越舒事先跟寝室的几个人打了招呼,不过叶景铄的反应却有些迥异,尤其提到彤彤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景铄的手好像在颤,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难道叶景铄不喜欢小孩儿
越舒有些犹豫,到时候叶景铄要是受不住,他就不带着彤彤进屋,和他姐出去找家餐厅坐坐也是一样。
他姐带着彤彤来学校的那天,正好赶上下雨。
越舒出来时,天空轰隆隆作响,雷声不断,雨点儿三三两两地掉下来。
越舒临走前,叶景铄给他拿了把伞,说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远远地看到他姐姐怀里抱着个襁褓,满面容光地叫他,旁边站着李文清,朝他扬着手臂。
越舒眼前一亮,撑着伞跑了过去。
“哎呦你慢点。”他姐姐杨岚赶忙扶住他,笑着上下打量越舒,温柔地嗔责“你说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越舒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笑得灿烂,他愿意听他姐说他,越多说越高兴。
李文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越舒又长高了”
越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敛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学校是不是有课”杨岚担忧地说“这么出来老师会说你吧”
越舒摆摆手,“哎,哪有什么老师,我们就一个辅导员,一年顶多就能见着两三次面,没人管。”
越舒高兴地搓搓手,探头说“快让我看看彤彤。”
杨岚无奈地笑了笑,调整着姿势把被沿揭开,露出彤彤圆乎乎的下巴和藕节似的手臂。
彤彤有些胖,看着肉乎又健康,两三个月的宝宝头发仍有些稀少,越舒看着她圆溜溜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发愣了一会儿,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越舒心都要化了。
他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幼小的小生命,一想到这副小小的躯体里,有一颗心在砰砰跳动,正如他的一样,越舒就觉得神奇又激动。
杨岚也笑了,逗着小宝宝,说“彤彤一看着小舅就笑呢。”
越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手,果真软的不像话。
“越舒,咱们先出站口。”李文清打断他们,劝道“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好。”杨岚说,“外边雨下得很大吧,附近有卖伞的店吗”
“没事,我带伞了。”越舒扬了扬手“你们先撑着,慢点儿走,我去拦辆出租车。”
“哎越舒,等等”他姐拦着他,把人拉了回来,“净乱来,你明天还要上学,淋感冒了怎么办”
她把彤彤抱给李文清,把伞撑开递给了越舒,说“你和文清先撑一把,我去打车就好。”
“姐你等等”越舒刚要去追,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李文清抱着孩子,把越舒拉进伞檐下,说“让你姐去吧,她一个人没事儿。”
越舒拳头一紧,猛地甩开他的束缚,眼里的警告意味不加掩饰,说“李文清,我叫你一声姐夫,是看我姐面子,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越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进雨里,只留给李文清一个背影。
几人到学校时,雨已差不多停了。
越舒提前向阿姨打了招呼,刷门卡,带着一家三口到了楼上。
进屋时,几个人纷纷站起身,礼貌地向杨岚和李文清打招呼。
杨岚手里抱着襁褓,被角被折下一隅,露出彤彤肉乎乎的脸蛋,嘴里含着什么,好像在吃手手。
叶景铄就站在对面。
越舒深吸口气,仔细观察着叶景铄的表情,生怕出什么突发状况,他好赶紧带着姐姐他们走人。
当越舒发现叶景铄表情异样,眼圈发红,手也隐隐颤动时,他眼看不对劲儿,连忙走过去,把叶景铄拉到阳台,关上门。
这还是他与叶景铄单方面的冷战以来,俩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说话。
越舒观察他的变化,担忧地说“你是不是挺不住了”
叶景铄有些诧异“什么”
越舒无奈地摇摇头,做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不要再强撑了,我能理解你。”
“”叶景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你理解什么”
越舒拍了拍他的肩,予以理解和同情,“我知道见到彤彤容易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你要相信,不论是你,还是我,都要经历这种过程,提前打预防针总是好事。”
叶景铄突然伸手勒住他的腰,把人圈了过来,激动道“你都想起来了”
越舒慌了,那啥,这、这也太近了,再使点劲儿都能亲上嘴了。
他往后缩了缩,禁锢他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完全徒劳,越舒磕巴了“你、你怎么这么激动,还上手了”
越舒往屋里张望了一眼,更忐忑了,“我、我姐还在屋里呢,你要是想打架别挑现在啊,有种等我不拖家带口一身轻松的时候”
越舒没想到怎么就把叶景铄惹毛了,非要现在跟他单挑,先不说地方宽敞问题,就算他姐不在,他也不保证自己打的过叶景铄,毕竟体型差距摆在那儿。
真要是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大熊猫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啊,挖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得了。
越舒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先出去以和为贵,先出去再说。”
叶景铄这才松开了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越舒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觉这人今天太不寻常了,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一点就着了呢。
俩人从阳台出来,苏杭和陈浩然正围着彤彤逗她,陈浩然花样多,又是做鬼脸又是发出各种怪声,给彤彤逗的咯咯直乐,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越舒垂头丧气地从阳台回来,后边跟着叶景铄,俩人表情就跟外边的阴天似的。
杨岚温和的声音催促他“越舒,你去哪儿了快来帮我抱着彤彤,我手都酸了。”
“啊我我吗”越舒猝不及防被点名,都有些结巴了,连忙拒绝“不行,我不会抱小孩”
杨岚笑了,把彤彤轻放在越舒的手肘上,伸手帮他矫正“别这么僵硬,来,这只手高点,这里扶着底下”
越舒抱着彤彤,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手臂,是一种特殊的很奇异的感觉。
小家伙很乖,被越舒抱着也不哭不闹,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四周。
叶景铄站在旁边,一动没动。
越舒抬起头,看着叶景铄的表情,有些犹豫地把宝宝抬高了一点儿,“你看看”
叶景铄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似的,视线落在彤彤身上。
在叶景铄诧异的目光下,彤彤眨了眨眼睛,像是专注地盯着他一样。
突然,从襁褓里伸出一只小手,悬在半空,朝着叶景铄伸过去。
“”
越舒搬了个小凳坐在走廊,旁边躺着把孤零零的展开的伞,半人之高,像陪他作伴似的。
门外出来个人,也拿了个小凳,挨着他坐下。
越舒侧目瞅了一眼,发现是他姐。
“我们小越舒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他姐撑着下巴,温柔地看他“可怜巴巴的。”
“谁可怜了。”越舒一撇下巴,闷闷的鼻音说“里边人太多,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是吗”杨岚忍着笑,“怎么跑到厕所边上来透气了,想加点味道吗”
“姐”越舒小声嘟囔道,“都当妈的人了,还总逗我”
“当妈怎么了当了妈我也还是你姐。”杨岚说“只要我一天活着,你就甭妄想让我不管你。”
越舒终于看向她,皱眉说“姐,你说什么呢,活不活着的,我还等着给你养老呢。”
“喔是吗我们家小越越长大了呀。”杨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踏踏实实的,别让我操心我就满意了。”
越舒垂着眸,没说话,小表情很是幽怨。
“怎么了”杨岚歪头,“没抱够彤彤我去把她抱来”
“哎哎”越舒连忙拉住她,“姐,里边正乐呵呢,你坏他们气氛干嘛。”
杨岚了然,“你就是因为彤彤不让你抱才郁闷”
“要光是不让我抱还好点呢。”越舒垂着脑袋,闷闷的声音说“她只让叶景铄抱,我一碰她就哭。”
又说“叶景铄一抱她,她乐得跟开花了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他舅。”
杨岚忍不住地笑“不光是你,彤彤连我们现在都不让抱了,只让叶叔叔抱。”
“姐,你还笑得出来”越舒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解似的“你孩子都要跟人家跑了。”
这语气幽怨的仿佛他媳妇跟隔壁老王跑了一样。
“是不是因为叶景铄长得和善”
“和善”越舒蹙着眉,不可置否地质疑道“他哪里长得和善”
“可能他不像你这样”杨岚突然伸手摸向他的眉间,“天天皱着眉头。”
“”
“姐。”越舒突然严肃起来,道“那个李文清,他真的对你好吗”
“越舒。”杨岚蹲下身,认真地说“不能这么没礼貌,他是你姐夫。”
越舒垂下眼帘,唇角凝重,交握的手不自觉地勒紧了,他说“我知道。”
“还有,对你姐夫好点儿。”杨岚揉了揉他耳垂,温和道“就算你再不喜欢他,可他也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姐夫小舒,你懂我意思吗”
越舒与她对视,看着她姐眼里的沉寂和柔情,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杨岚带着彤彤走后,越舒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也跟着被一并带走了。
姐姐一走,叶景铄的气儿好像消了,似乎没有再打算找他算账的意向。
越舒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鄙弃,就算叶景铄真找上门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就算为了彤彤,为他不能白当这个舅舅,他也不能让叶景铄站着回去。
如此一来,他躲叶景铄躲得更明显了。
四个人上专业课的时候,越舒没忍住,枕着胳膊睡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越舒嘴上还挂着点口水,眼圈睡得泛红,一睁眼,就看见苏杭在旁边,撑着胳膊盯着他。
“”越舒腾得坐起身,又忙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懵愣地说“你干嘛啊。”
“没什么。”苏杭把专业书塞进书包,“突然觉得你挺神奇的。”
“”挺神奇的
越舒迷迷糊糊的,直到回宿舍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转念一想,苏杭那么盯着他,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啊
苏杭难道是想伺机找个机会揍他一拳,这次差点得手,可没料到自己突然醒了,所以说自己神奇
他在寝室里都混成这样了吗
夜里,越舒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
他下床拿了手机上去,望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点开他姐的界面,嗒嗒输进几个字儿。
“姐,我想你了。”
手机微微一震,很快就回了“这么快就缺钱了”
“”他姐心里,他就是这么浅薄的人
“不是我不缺钱。”越舒脸颊被屏幕的光亮映着,他眨了眨眼睛,犹豫地组织语言“就是我室友,他们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这回又给越舒问住了,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俩一个是爱好女装癖的绝世人妖,另一个是百年一遇的深度洁癖吧。
他想想今天叶景铄要抬手揍他的情景,又想起苏杭嫌弃他说讨厌他的神情,越舒神色凝重,不知如何继续在这残酷的寝室里夹缝生存。
他每天都在挨揍的边缘上试探,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姐知道。
越舒认真地打字“他们钻研领域太过前卫,我思想层面跟不上去。”
那边很快就回了“说人话。”
“”,越舒打字时有些挫败,“我跟他们相处不来。”
他也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就混成这样,高中那时候他还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怎么就一朝沦落,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小孤僻呢
“我带彤彤去你那儿的时候,他们不是跟你相处的不错吗”
越舒郁闷地打字“那只是表面上的和谐。”
姐姐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又发来一行字“三个都合不来”
越舒抿着唇,挤着眉回“也不是,有一个还挺好的。”
“好好珍惜那个。”他姐利落地补充“剩下两个也不许翻脸,尽量缓和关系,还要共处四年,记得宽容。”
越舒挠了挠头皮,只觉一个脑袋三个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望着屏幕,不知道回什么了。
夜里,越舒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心仪的小姐姐来寝室做客,坐在他书桌前,身姿温雅地看书。
小姐姐个子很高,一身白裙,唇红齿白长发柔顺,同时惜字如金,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竟是有些熟悉。
一切都岁月静好,越舒心驰神往,企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凶神恶煞。
仔细一看竟是苏杭。
苏杭手里拿着拖把扫帚,脸上还戴着口罩,表情像要吃了他“脏成这样,还有时间泡妞”
越舒如临大敌,没等说话,苏杭握住他手腕“赶紧跟我扫除去”
越舒心里咯噔一声,不住后退一步,却差点跌倒,所幸腰被搂了一下,才止住踉跄。
背后一股凉气,越舒心里大叫不好,可眼睛却没忍住好奇,转头看去。
那小姐姐一撩头发,假发竟同时跟着掉落下来,身上的白裙消失不见,变成亮丽的红色长裙,露出肩胛结实的肌肉。
越舒视线上移,不知不觉那脸竟换成了叶景铄的模样。
叶景铄嘴角微微上翘,盯着他的视线意味不明。
越舒倒吸一口冷气,转身要跑,那人却突然站起身,将他抵在臂弯中,纯男性的嗓音低沉道“听说你想泡我”
“”
越舒猛然惊醒,满头是汗。
他喘了几口气,心仍然砰砰直跳,这梦太可怕了,从细节到整体,简直像真的一样。
宿舍里仍是一片漆黑,不远处有苏杭均匀的呼吸声,陈浩然睡得酣畅淋漓,鼾声震天。
越舒松了口气,脑袋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闭上眼睛,没过多会儿,他突然隐约感觉被子在动。
越舒微微蹙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被子仍在动,什么东西慢慢往上,贴着他的胸膛。
越舒猛地睁开眼,他身前的被子竟鼓出来一块,胸膛被不重不轻地压着,越舒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压在身侧。
“”越舒瞳孔一缩,心跳霎那间停了半秒,只剩下失了节奏的呼吸。
越舒吓了一跳,音节还没发得完全,只觉那人的嘴唇靠过来,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和侧脸,只听叶景铄轻声道
“还生我的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自己捉个虫,前文小叶子每天一次直播打错了,应该是一周一次直播。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