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想什么!”祁厉泓突然横眉立目的嗔道。
但随即他的表情就缓和下来,搓了搓手,叹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外边抽根烟。”
他有些僵硬的转身,也不等祁彧说什么,拖着步子出了门。
祁彧躺在枕头上,侧过头,狐疑的盯着祁厉泓的背影,直到他拉门出去。
一阵浓烈的睡意席卷了他,好像刚刚只是回光返照似的精神,祁彧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没有精力再想什么,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祁厉泓没去吸烟,他只是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弓着身子,狠狠的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
他抬起已经有些松弛的眼皮,眼珠泛起轻微的红意。
其实当年,他们也是格外和睦温馨的一家,两个儿子,一个聪明又灵气的老婆,一个事业有成节节攀升的丈夫。
他们曾经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连老战友们喝酒都会时常拿他调侃起哄。
祁厉泓嘴上不表达,但心里是满意和幸福的。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好了,但谁也没想到能发生那种事。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当时那一刻的选择是错误的,但也没有正确。
那是个根本没有正确答案的难题,将他们一家都彻底套了进去。
他很感谢那个农民舍生忘死保护了孟溪则,后来他每年都会特意关照农民的家人。
孟溪则更是一样,她对恩情的表达更为狂热,似乎把对祁厉泓的憎恨也加注在里面。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变得有些偏激了。
祁厉泓道歉过,哄过,劝过,甚至求过她,但最后都无济于事。
他自己也灰心了。
他能理解孟溪则的决绝,毕竟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做出那样的选择。
所以她不把他当丈夫了,她把祁衍祁彧带走,彻底分裂了这个家。
后来祁厉泓听说,她对祁衍的要求更为严苛了,祁彧实在受不了家里的气氛,这才跑回了他身边,祁厉泓多少有点安慰。
他们几乎再没有交流过,就好像一瞬间,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
但祁厉泓不明白,他真就那么罪大恶极吗?
现在祁彧面临了跟他同样的境地。
幸好,祁彧现在还年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校生,他没有地位,没有压力,他所做的一切都无伤大雅,没有任何人会拿任何规则和道理约束他。
幸好,他不用再重蹈覆辙。
祁厉泓一直在医院走廊里坐到天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招待所。
听说祁彧醒了后,祁衍很早就接着季悠来看祁彧。
季悠到的时候,祁彧正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一歪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季悠,立刻露出特别自然不经意的一笑。
季悠也朝他笑,笑着笑着就开始泪光闪烁。
祁彧跟她招招手:“快来,想死我了。”
季悠乖乖的走到他身边,生怕压到他,就只把手搭在床边,凑的离祁彧更近一些。
“祁彧。”
她就只会叫他的名字,这一刻,好像什么情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彧抬起手,慢慢的摸了摸季悠的头发:“小姑娘。”
季悠的眼睛亮晶晶的,映在阳光下,格外清澈好看。
她身上是暖洋洋的味道,头发柔软秀丽,面容白净。
祁彧望着她,就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好,这个世界真美好。
祁衍轻咳了一声,冷静的望着祁彧,淡淡道:“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北京了,你挨这一枪,把全家都折腾的够呛。”
祁彧看了他哥一眼。
他哥几乎不会把全家挂在嘴边上,毕竟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笑话。
他们家早就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了。
但因为祁彧这次受伤,几个人却难得默契的放下手上的工作,挤到这个小城市来。
祁彧原本没以为能到的这么全,他似乎有点低估自己家人。
“哥,爸昨天跟我说了不少奇怪的话,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祁衍丝毫不为所动:“爸跟你说的你去问他,问我干什么?”
祁彧锲而不舍:“那爸到底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妈的事?”
祁衍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季悠:“悠悠,看着点他,别让他瞎折腾,我先走了。”
他根本没搭理祁彧的话,祁彧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季悠赶紧应道:“好,你放心。”
祁彧不满的冲祁衍的背影咬了咬牙,这人真的是,不能让人多感动一秒钟。
季悠却有些出神。
祁厉泓,孟溪则,祁衍每个人心里,都揣着沉重的心理负担,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祁彧。
以前没有,现在出了这件事,依然没有。
祁彧是全家最乐观,阳光,温暖,善于表达的人,他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身边永远聚集着一群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这不是偶然,这是另外三个人对最小的孩子,默契的呵护。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说,对彼此没什么感情,这个家早就散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谁离开,他们互相折磨,但也互相关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