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准一时没绷住,轻笑出声,随后又猛地顿住。他瞟了唐无一眼,却见她眉眼隐隐带笑,面上却一副忠良的模样。
他有些好奇了,“你用了什么?”
她殷殷劝道:“王爷不妨尝尝,试过了,也便知道了。”
李淮准又观望片刻,终于还是用筷子戳下了花面熊的一只眼睛。他用玉箸夹了,放入口中,只觉得入口之物滑嫩无比,似乎如蒸蛋,但又没有蛋的腥气,外面有色,内里却洁白,恍恍惚惚还有清冽异常的清香,似乎某种植物的新嫩叶子,又如厚重荷叶深处包裹的滑动露珠,总之,妙不可言。
男人忍不住又取了花面熊的另一只眼睛,专心致志吃了起来。
吃到身子处,才知这物真的是点心,触口似乎粘牙,但真的咀嚼完毕,却又口齿清爽留香。
一整只花面熊,个头其实不小,但眼见着在男人的频繁动箸下,那滑稽的家伙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见男人风卷残云之后,唐无适时清了男人眼前的空盘子,将果菜汤往前一推。
吃光了“一只熊”,李淮准才觉得口齿间甜意不退,于是自然用汤匙取了一口汤送入口中。
汤汁浓稠,略有些糊嘴,但口感却出乎李淮准意料之外的好,他不由自主喝了第二口、第三口……无数口。
等王爷意识到腹中的饱腹感后,才望着面前的空盘净碗,顿住了动作。
他忍不住望了唐无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开始自动自发收拾碗筷,仿佛他会将她做的食物吃光,本是她意料当中的事情一样。
见她端了空盏,将要退出书房时,他终于出声叫住了她。
“一会儿本王出府,你随同本王一起。”
唐无一愣,随后有些不解,“王爷……”
李淮准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声音淡淡,“昨夜不是说自己很久没有出门,很想出去逛逛吗。”
唐无暗暗琢磨了王爷的这番话,顿悟,或许王爷面上不带,但对她准备的吃喝还是很满意的,于是道:“没想到王爷还记着奴婢说的话,奴婢谢过王爷了。”
见她转身要退,他又忽然问道:“对了,点心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唐无转身,回道:“回王爷,是越王头的汁水。”
李淮准没再说话,目送唐无袅娜翩翩离了书房。
口齿之间仍在回味刚刚那番丝滑的口感。这点心先不论好不好吃,单就这份心思,已经难得,更何况他的确很喜欢。
他已经不知是该说她还是不说她。因为喜食越王头的汁水,也是他隐秘的喜好,但从母妃去世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吃过。
不知她又如何会知。
王府的马车宽大而华丽,脚下的长毛绒毯猩红刺目,足可陷入整个脚踝,令唐无上车时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看不见自己的脚迈在哪里,再站立不稳而跌倒出丑。
车内设有搭案,上置一些薄厚不一的书目,李淮准一臂支肘撑在搭案上,另一手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
见唐无慢吞吞地上了车,他才缓慢抬眸看了她一眼。
搭案另一侧燃了香,徐徐晕染出一股陈年昙露的味道,缭绕而绯糜。
这淡淡袅袅的味道似乎和她记忆里的某种味道重叠,唐无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似乎不是。
印象里少爷很爱点香,越奢侈越贵的那种,他越喜欢。他喜欢点香之后,在烟气迟迟中看书,就如眼前的王爷一般无二。
王爷今日穿一件宝蓝色的绒领分披外氅,男人肤白,这颜色使他英气逼人的同时,还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烟雾淡然围绕他,衬着他的眉眼有些深远迷蒙,同时又高贵凛然、深不可测。
唐无乖觉地坐在了王爷的另一侧,坐定后又往外挪了一些距离,似乎很怕打扰到他看书的雅兴。
李淮准见她坐稳后,轻轻敲了两下马车壁,马车缓缓行起来,车外悬挂的车铃顺风缓缓摇动,发出悦耳的泠音。
车外喧嚣被挡在窗外,车内烟气熏然,安静的似乎连深吸一口气都像唐突。
偶尔王爷会翻动书页,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这么安静,她有些不惯,小心抬眸去打量男人,可男人敏感至极,她刚看了两眼,他便察觉了,抬眸望向她。
她又飞快挪回目光,听李淮准道:“有事?”
“王爷,咱们去哪儿呀?”
男人的眸子静了静,随后溢出一丝促狭,“去把你卖掉。”
不知为何,王爷此刻似乎心情很好,他虽然面上依旧淡淡,但唐无说话却没有那么拘束了,毕竟出门在外,车内又只有他们二人。
唐无道:“王爷,卖掉之前,先和奴婢去买点东西吧。”
李淮准嗤笑她,“真是个财迷,刚一出门,就要这要那。”
她也不解释,只是道:“都是些小玩意,不会让王爷破费的。”
“破费?”英王殿下哼了声,“还没有什么能让本王觉得破费呢,本王比你以为的有钱。”
唐无暗想,看出来了,这马车、这熏香、这做派,处处都是奢靡之气。从前她总觉得少爷败家,此刻和王爷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难得能有机会出趟门,机会要把握住。
李淮准静了静,没说话,须臾才道:“先跟本王走,随后本王陪你去。”
车马辚辚,似乎跑出去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