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的“仙帝庇佑”汇成浪潮,将圆台中央的昭圣仙帝抛至高空,仿佛他真的成了九天之上的仙人神明,从此望不见地底尘埃。
苍狼敛去身形,不再继续看下去,一路赶到府中,隔着数条街,却仍能听到“妖邪不存”的呼声。
云卿躺在藤椅上,见弟弟回来,牵出笑意“小烬,回来了”
“疯了,那群凡人都疯了。”苍狼盘坐到地上,面色凝重“皇城已成妖穴,人间皇帝已无药可救。”他将在外面看到的事尽数告诉了云卿,虽说他是妖,但目睹了这么一幕荒诞戏码,心里总觉得不祥。
“姐,先同我暂避东术山。等一个月后,诞下小狼了,我们再一起回来。”孕期法力受限,与邪道恶妖同处一城,到底是有风险。
然而云卿摇了摇头,没有答应“我们未曾暴露人前。他们捉妖也好,诛邪也罢,都与我们无关。”她停顿了片刻,忽而冷笑道“何况我堂堂妖界东术山大王,还会怕几个不成气候的凡妖吗”
除了霜炎巨兽外,无论是游荡在街上的凡间散妖,亦或是豢养在国师府的随侍妖物,都非妖界生灵,若论法力精纯,自然是比不上自小生长在妖界,日日受妖界之气浸染的狼妖姐弟。
“我不明白。” 苍狼显然没有接受她给出的说辞。
白狼比他年长五百岁,妖力高深,全盛时期对上两个谢道期也不在话下,然而她如今身怀半妖,法力只剩一二,说什么不惧不怕,都是些空口大话。
云卿见他执拗起来,微叹了口气,她望向窗外阴沉天色,神情间多了几份凝重。
“眼下是你姐夫关键时刻,我必须留在人间。”
苍狼冷笑“果然是因为他。”
这寿数不过百年的凡人不知给姐姐喂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甘心放下妖界一切,来到凡间受辱,现下还要冒着危险,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
云卿道“易丘国主豢养邪祟,以皇亲和大臣的性命炼制长生秘药,你以为,这样的国主能当得长久吗”
苍狼若有所思“所以这便是魏珣的关键时刻”
云卿没有否认。
苍狼道“我虽未曾有过心仪的母狼,却也知道,不管何时都不该抛下怀孕的伴侣。”
可惜,就算他说到这个地步也是白费口舌,情情爱爱,从来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可断绝。他压下对魏珣的不满,继续道“皇帝方才当着百姓的面,诛杀了为恶的豹妖,看情形,像是已经重聚民心。”
云卿笑了笑,道“等着吧,这事必然还没结束。”
白狼一语中的。
昭圣仙帝诛杀妖物当天,举国上下颁布诏令广邀天下道人入皇城,引为座上宾,共讨道法;凡诛杀妖类者,皆可为官,受国士之礼。
易丘上下,顿时涌现无数方士道人,各个口称能斩妖除魔。
那段日子,苍狼但凡上街,必会听到诸如“斩妖除魔”、“逢妖必诛”之类的字眼,他烦不胜烦,连带着方承陵邀他出游,都不乐意去了。
“你身体不适,便好好休养,外面乌烟瘴气,反而闹心。”
方承陵寄居魏远侯府,苍狼不乐意整天对着个孕妇发愣,时不时便会拐去方承陵所住的院子里蹭吃蹭喝。
云卿身怀有孕,院中侍女小厮众多。苍狼化形没多久,骨子里更喜欢以狼身活动,偏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不好现形,又恰逢特殊时期,他不想给云卿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能忍着。
但是方承陵的院子里就不一样了。
他喜清静,院中除却定期洒扫的小厮,就再无他人。
苍狼便总是踩着点去庭院里纳凉,变出灰白毛绒的狼身,往空地上一趴,舒舒服服地打个盹。
有时会跟方承陵打声招呼,有时偷摸摸进来,俨然将别人的院子划作了自个儿的地盘。
魏远侯府外,诛妖之风愈演愈烈。
自昭圣仙帝开坛作法后,百姓心神一震,以为妖怪已死,终于可以迎来太平。
然而皇城作祟的妖,何止豹妖一个那些食人的散妖受豹妖之死震慑,安静蛰伏了几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昭圣仙帝不再开坛施法,国师谢道期也并无其他作为,至于那些新招揽来的方士道人,不过是些毫无修为、卖弄把戏的骗子
散妖们以为风头渐息,几日后便又开始蠢蠢欲动,最后卷土重来。
妖患频生,半月后昭圣仙帝再次开坛做法,诛杀了一只黄狐精,百姓们照例跪伏参拜,感激涕零。
苍狼围观了两次,隐约明白只要妖患继续,昭圣仙帝诛妖的戏码便不会停。枉死的百姓,甚至那些被当众诛杀的恶妖,都不过是国师为昭圣仙帝搭好的戏台。
昭圣仙帝求的从来不是神通法力,而是被视作仙人的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