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悬了一路的心,听到这话,总算是落了下来。她问了病房号,也没叫人送,一个人上了楼。
病房门虚掩着,她握住门把,准备推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若不是三爷今晚将我推开,那子弹恐怕已经进了的脖子。”
温柔似水的声音,不是柳如烟还能是谁?
谢煊道:“你没事就好。你一个人过来,不怕龙爷担心?”
柳如烟说:“他知道我来看三爷,不会说什么的。”
谢煊道:“听说当初你跟他,是被他强抢的,是吗?”
柳如烟凄楚又自嘲地一笑:“我这样身份的女子,向来是身不由己的,再说他除了脾气不大好,对我也不算坏。”
谢煊道:“龙正翔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你若是想离开他,我可以帮你。”
柳如烟轻笑了笑:“三爷的好意如烟心领了。我知道三爷是个好人,但我已经害过你一次,不能再害第二次。龙爷如今是这偌大上海滩的地头蛇,势力比起当年的呈毓贝勒有过之无不及。”
谢煊倨傲般轻笑一声:“但我也不是当年的谢家公子了,龙正翔巴结我还来不及。”
柳如烟道:“我知道三爷现在有本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若是因为我得罪了龙爷,明面上他不敢对你怎样,但他手下那么多人,只要你还在上海,难不保他会暗中对你做手脚。”
谢煊沉默了片刻:“不管怎样,你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找我。”
柳如烟道:“多谢三爷。”
采薇放在门把的手,慢慢松开,脑子里一片混乱,本来是该觉得生气的,但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她转过身,走了两步,抬头时,蓦地对上一张清俊的脸。刚刚太出神,谢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她都没察觉。
她深呼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才低声开口:“二哥,你来看谢煊?”
谢珺点头。
采薇低声道:“他有访客,现在可能不是很方便。”
谢珺点头:“他没事就行,咱们回去吧。”
“嗯。”
阿文还在下面等着,看到两人出来,上前道:“二少,三少奶奶,已经看完三少了吗?”
采薇道:“你先回去告诉家里人,三少没事,我晚点再回去。”
阿文没多想,跟两人道了别,自己开车回去报平安了。
采薇脑子里混乱得很,等阿文一走,也忘了身旁还站着个谢珺,径自迈步朝街道上走去,只是才刚刚走出医院大门,已经被跟上来的谢珺拉住手臂:“弟妹,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要干什么去?”
采薇反应过来:“没事的,我就是随便去走走。”
谢珺道:“你等我一下。”
采薇正不明所以怔愣中,那那辆黑色的雪佛兰开到了她身旁,谢珺将车窗落下:“上车!”
采薇:“我就是随便走走,二哥不用管我。”
谢珺斥道:“别胡闹,你是谢家少奶奶,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不知道吗?”
虽然是责备,但语气依旧温和。
采薇犹豫了片刻,在他那双认真的眸子下,终于还是妥协般上了副驾驶座。她不知道刚刚谢珺在病房外站了多久,但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人是谁,所以没选择进去。
车子上路,谢珺问:“想去哪里?”
采薇问:“二哥没事要忙吗?”
谢珺轻笑了笑:“我也是个正常人,不能一天到晚都是公务。”
采薇想了想:“那从苏州河那边绕吧,我想看看苏州河的夜景。”
谢珺点头:“好,我也好久没看过苏州河的夜景了。”
租界的马路宽敞开阔,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处。谢珺将车子停在路边,自己先下车,然后绕到副驾驶,绅士地替采薇开门:“前面是外白渡桥,脚下是苏州河,远处是黄浦江,我带你去看看。”
采薇下车,跟着他上了马路。虽然暮色已浓,但天上的月光,和河面来来往往船只透出的渔火,将夜色点缀得很美。
采薇趴在桥栏上,看到桥下不远处有两只挂着红灯笼的花船,歌女悠扬的歌声,咿咿呀呀地随着河面上的风传来。
她想起柳如烟在跟龙正翔之前,也是在苏州河上做歌妓。
“二哥,你应该知道小月仙吧?”她冷不丁开口问身旁的谢珺。
谢珺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回她:“当年在北京的时候,三弟和呈毓贝勒为这事闹得很大,我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小月仙这个名字。只是刚刚在医院听到三弟和龙正翔六姨太说话,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小月仙。”
采薇转过身,背靠在桥栏,云淡风轻地看向他,笑道:“我还挺好奇当年这事的,二哥跟我说说吧。”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谢珺看着她片刻,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三弟和那位小月仙到底怎么回事,等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三弟为了她开枪将呈毓打伤,还烧了她本来所在的戏园子。那时候大清还没亡,这些皇亲国戚在北京城依旧能横着走,父亲为了摆平这事费了很大功夫。王府那边最后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但呈毓却放话一万两买谢家三少一条命。这世道亡命之徒多得很,家里只能将人送去德国。至于这个小月仙,仿佛泥牛入海,始终没让人找到。”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真是红颜祸水。”
采薇笑了笑,道:“二哥这话就不对了,如果不是男人自己管不住自己,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红颜祸水?二哥不就只有二嫂一个女人,从来没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