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系都说不通啊,我到现在都替那位病人可惜呢,长得那么好,又年轻……”
“是啊,长得是真好看。可惜也是真可惜,我本来还以为即使那一次不行还能等等下一次配型的,没想到会就突然感染了。”
黎晰前面还只是随便听听,等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心脏不自觉剧烈地跳了一下,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了。
“白血病不就是这样嘛,有的活得久的能活十来年呢,像这种倒霉的就不说了……谁知道那一次错过就等于永远错过了。”
“搞不清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真是猜不透……”
叮——
电梯门突然开了,脚步声响起,将所有说话的声音都隔绝开了。
走廊又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黎晰听完后,脑袋里一片空白,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脑袋里的神经突突地跳动着,他动了一步,却膝弯一软踉跄了一下。他忙伸手抓住了窗沿才勉强稳住身体。
耳膜嗡嗡作响了一阵,他才想起什么一般,朝着主任办公室大步走了过去。
李医生正在病房看资料,突然有护士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话还没说完,房门砰地一声,就开了。
“黎先生……”他刚出声,就被黎晰的样子吓得哆嗦了一下。
黎晰定定地看着医生,原本就冷漠的表情就像是混合了冰碴子,神情看起来极为暴虐,开口就质问道“原本有合适的配型是不是?”
还不等李医生回答,他又继续逼问道“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他安排手术?你跟我说已经错过了最佳移植期,可明明当时骨髓配型出现的时候完全可以安排手术。刻意延误病情,根本就是你们医院的责任!”
李医生听着他的指控一时心惊肉跳,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小心地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黎先生您的朋友,不然的话……”
“不知道?”黎晰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这就是你们医院对待病人的态度,罔顾人命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的声音里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牙齿都在打颤“好……你就等着吃官司,把牢底坐穿吧!”
旁边的小护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角,不敢出声去拦却也不敢出去。
李医生背上冷汗直冒,被他钳制住也不敢怎么反抗,倒吸了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道“不是的,黎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不是我们不给病人做手术……是配型成功的那位捐赠者临时反悔了,这种情况,我们医院也无能为力啊……”
“临时悔捐?”黎晰呼吸窒了窒,低声重复着问了一句。
“是啊,这完全是捐赠者的自由,不过我们院方也努力争取了很久,实在是当时那位捐赠者的要求太苛刻无礼……说要五百万才肯捐……我们本来以为再等等还会出现新的配型……所以就……”
谁知道这位黎先生现在会来兴师问罪,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千方百计争取一次的。
“每位病人的生命我们都是很谨慎地对待,黎先生,您真的误会了……”
黎晰几乎是立刻就僵住了身体,电光火石间,他脑中忽然掠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心脏也不自觉地骤然停跳了半拍,一层层麻痹从大脑深处蔓延开来,他尝试着压下狂跳不止的神经末梢,竭力控制着不住打颤的牙关,问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在这个月的十三号前后发生的?”
“等等啊……”李医生的脑子被他吓得都有点儿不清楚了,虽然不明所以,但仍然在桌上的病历本上找了找,翻到了楚宴和那位华裔的h配型报告,日期是三月十号,然后点了点头“捐赠者是配型成功后的第三天提出这个要求的,大概就是在三月十三那上午吧。
李医生看着黎晰,额上不停地冒汗。如果黎晰真的要起诉的话,那恐怕自己真的完蛋了……
黎晰一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话一样,从他手中夺过配型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又抬眼看了一眼还在拿着纸巾不住擦汗的李医生。
忽然,他张了张口,翕动着嘴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原来那居然是一个求救电话。
他一直猜测那个人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究竟要说点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
几乎在第一时间他就打过电话给自己了,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看到了,完全是可以救他的……因为对自己来说,那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啊。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下来了“原来是这样……”
只要自己那天接了那个电话,或者第二天接了那个电话,哪怕是第三天,看到那条短信也行……可那几天自己在干什么呢?
“黎先生,您怎么了?”
黎晰摇摇头,牙关咬得死死的,额间青筋毕露,双目赤红地撑着桌子踉跄了两步。
李医生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那是一种被淹没到窒息的感觉,仿佛有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黎晰急剧地哽咽了几下,忽然猛地弯下身,扶着桌子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原来,他是在求自己救他啊……
“黎先生——”
“黎先生——”
——
黎晰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出现,楚宴才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1551系统在窗台上晒足了太阳,再次忍不住催促道[宿主大人,这个世界任务都已经完成了,我们快点出发去下一个吧。]
楚宴叹了口气[那好吧,反正都是彻底治不好了。]
这样半昏睡的状态大概又持续了三天左右,终于在又一次的高烧不退紧急熬过了一次抢救之后,医院给亲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可当它来临之时还是一下把黎晰和梁方圆砸了个措手不及。
转到普通病房那天,楚宴甚至还被允许看了一会儿电视,电视里放的正好是这个世界正牌攻的综艺节目。
[好帅啊,这长相真的是言情男主标配啊。]1551一张脸几乎都贴到了屏幕上。
楚宴没理他,跟守在病床前的梁方圆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医嘱和财产公证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准备脱离这个世界。
黎晰是当天晚上过来的,病房里很安静也很黑,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还有一旁的医疗仪器上不时微微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握住了楚宴的一只手,而后极轻极虔诚地低头吻了一下。
他开合了一下嘴唇,因为哽咽而没能发出声音你是不是在怪我?
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死寂,黎晰揉了揉眼睛,最终低下头将额头紧紧贴在楚宴的手背上,久久不动。
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一旁的监测仪器却闪烁了两下,频率不同的曲线陡然杂乱波动起来,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划出了一条没有一丝波动的直线。
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了凌乱嘈杂的脚步声,病房们被推开,有医生和护士一起涌进来,围在了病床前。
“医生,病人心跳停止,脉搏停止——”
“心脏按压——”
——
五年后,黎氏企业召开股东大会,黎晰将自己手中所有的股份都捐赠给了白血病基金会。
关于黎晰,媒体只知他有一位同性恋人和一名自小就在f国学习金融的养子,那位恋人被保护得很好,从来都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是以媒体对于他此举十分好奇,一时对他这个决定,众说纷纭,猜测不停。
三月的天气雨水渐渐多起来,春意正浓,郊区的墓园里树木被雨水洗刷过,显得绿意如洗,一片郁郁葱葱。
黎晰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手臂上带着黑纱,岁月将他鬓角的发丝染得斑白,他的目光落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而后慢慢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干净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跟你说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片刻,看着照片上仍然年轻的容颜,将额头抵在了冰凉坚硬的墓碑上,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但语气却有几分惆怅“可今年我不想再说这个了。”
黎晰轻轻摩挲了一遍石碑“其实不管我说什么,你应该都是听不到了。”
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微风轻轻拂动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岁辞。”黎晰低声而又谨慎地道“我爱你……”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过于轻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怕对方可能真的听不见,才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他又在墓前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话,直到天色渐暗,他才起身离开了。
五年后,黎晰在城别墅去世,享年三十九岁。
——炮灰版本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