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小手一遍遍地抚摸着笼子外獙兽的头,暝秋垂着眼睑,那张向来凶狠或是骄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哀伤。
怎么办
他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安抚着柚子的脑袋,坐在笼子边。妹妹毛茸茸的长毛透过间隙,和自己相触。
宁曼卿从前嘴里的人类是近乎完美的动物,他们友善团结、直言仗义、匡扶弱小、聪慧灵敏,几乎所有美好的品质都能在人类身上找到。
但是暝秋渐渐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故事里那样的完美,甚至比不上宁曼卿。
他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他该怎么逃出去
不知道。
出去之后该怎么办
不知道。
男孩将脸埋进膝盖之间,一双紫黑色的眼睛比起在森林里黯淡了许多。
他想回森林了,想回到没有那些白老虎的森林里。哪怕没有食物,哪怕被饿兽追击。
他想回到那个他熟悉的世界里。
正走着神,暝秋忽然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猛地睁大眼睛,对着柚子轻喝,“快走”
柚子耳朵动了动,她自然也听见了这属于人类的脚步。
之前和哥哥闹脾气赖在这里不走,是因为知道没有人类过来。但此时情况不一样,她必须先保证自身安全,否则谁还能救哥哥出来
小雌兽当即低头想往窗口那里跑。她刚靠近窗口就发现不妙,那人类的脚步声正是从窗口之后传来的,一旦她从那里钻出去,立刻就会和人类打个照面。
这无疑自找死路。
柚子焦急地在来回顾盼,她见哥哥的笼子对面墙角处有两个大柜子。时间不容她多想,柚子立刻朝两个柜子奔去。
柜子并排斜放置着,有格子的一面朝外,上面摆着奇奇怪怪柚子从未见过的东西。两个柜子将墙角拦成一个三角,中间有一条不大的缝隙,应该是为了方便搬运。
柚子扭着腰,努力从两个柜子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把自己藏在柜子和墙角之前隔出来的三角处。她将翅膀收紧,尽量把自己缩小不被发现。
暝秋见妹妹藏好,送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庆幸柚子个子小,否则绝对钻不进那么小的地方。
不过很快,这点可怜的庆幸便成了绯暝秋一生的噩梦。
后来回想,或许有时候绯暝秋是恨宁曼卿的,恨她为什么成为他接触的第一个人类,恨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那些人类的真善美。
这是迁怒,他明白。
最恨的还是自己,恨当初那个无知莽撞,却又弱小的自己。
门在意料之中打开,一席灰袍,颧骨高突的男人跨门而入。
暝秋眯了眯眼,他认识这个男人,就是他让人把自己关进了笼子,害得柚子为了自己伤了嘴巴。
男孩沉下了脸,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冷冷盯着男人。一张不过六七岁的娃娃脸上满是阴鸷,仿佛凶残的鬣狗一般,随时都会扑上去将人撕咬成碎片。
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片刻,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到笼子里的几片麻雀羽毛和几滴暗红的血液后,微微垂眸。
他扫了眼明显被破坏了的窗口,心里有几分意外。
这意外没有被表现在脸上,男人再度打量笼中男孩桀骜的神色,挥了挥手,冲着外面道,“把他架起来。”
声音沙哑,仿佛声带都被砂纸搓磨过一遍,在这阴暗的调教室里听得愈发毛骨悚然。
门外的两个守卫应了一声,走进来打开笼子。暝秋刚刚往外蹿了一步,立刻就被按住了肩膀。
他转头就往肩上的手去咬,右边的守卫措不及防被咬了一口,这一咬男孩用足了力气,牙齿陷入皮肉,大力得几乎要把骨头也咬断。疼得守卫当即大叫一声,另一只手狠狠地甩了暝秋一巴掌。
身强力壮的高大守卫一掌打下来,不过六岁的男孩瞬间被打翻在地。右半边脸通红一片,颧骨痛得发麻,嘴角被抽破,留下一丝血色。
他跌坐在地上,还未来得及二次反抗,就被守卫拎小鸡一样提起来,扣在了中间的十字架上。
木头做的十字架,上面带着皮制的手脚铐和颈铐。暝秋个子小,整个人被吊在上面,脚离地一尺多些。
“放开我”他使劲挣扎着,四肢乱蹬,却无法撼动这架子半分。
那刚才被他咬了一口的守卫一边捂着手,一边气愤道,“放个屁,敢咬老子,看黄先生不好好教训你”
“好了,你们出去,把门带上。”被称作黄先生的高瘦男人抬手,脸上无甚表情,只是眉宇间有一丝不耐烦。
守卫朝外走出,边走边小声咒骂着,“他娘的,跟条狗似的还咬人。下次出来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同伴拉了拉他,眼睛瞥了眼后面的黄先生,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黄先生最烦有人吵闹。
守卫这才收了声,退出去把门关上。霎时间,整个屋子又暗了下来。
暝秋抬头,对上了面前瘦的犹如骷髅的男人。他不再无畏的挣扎,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黄旻嗪不恼,他默不作声地走向墙角边的柜子。
暝秋表情当即变了,所有的凶狠一挥而散,取而代之地是惊恐。他瞳孔微缩,扭着头紧紧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柚子、柚子还在柜子后面
男人脚步一顿,于柜子面前站定。他低头,在柜子缝隙中间瞥见了一条白色的尾巴尖。
暝秋呼吸僵凝,他眼中不自觉流出哀求之色。这哀求不是对黄旻嗪,而是对上天。
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朝前伸了伸,在男孩极度紧张的目光下,移向了柜子上的一条软辫。
男人转身,对上了男孩还未完全来得及收回的惶恐神色。
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有趣。当了二十年的先生,这场面他倒是第一次见。
或许他有了比刑具更为有效的利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