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羽光忠正从身边擦肩而过时, 缪宣自然是有些错愕的。
他下意识转身向后看去, 只看到羽光忠正逐渐消失在墙角的背影。
这孩子是在闹别扭吗
是因为这几个月没有去找他难道还要在梦里继续开小灶可是他早上有那么多事情忙夜晚还有时间做梦
和泉重光陪着笑小步追上去几个月不见和泉重光似乎也长大了不少, 这个年纪的少年是成长最快的时候, 和泉重义应该会很欣慰吧
当和泉重光也拐过拐角后, 缪宣回过头“走吧我们先把文务送过去, 然后我带你去兵营。”
刀鬼捧着手中的卷轴, 闻言点点头。
夜幕降临, 浓重的夜色取代了鲜血一样殷红的晚霞,秋收的田野中弥漫着谷物成熟的气息,这美好的味道被夜风送往平原各处,直到周围的山川脚下。
丰收是最令人喜欢的事情,然而井伊康政率领着士兵驻守在包围圈外, 内心惴惴不安。
井伊康政来自井伊氏, 他的家族历代都是织信氏最忠诚的家臣, 这一代轮到他侍奉主公,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何况当今的主公是不世出的雄主, 这就更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但是
井伊康政听着望着山林间隐约可闻的钟声,惶恐无法抑制地浮起。
有部下前来汇报“大人,戊时到了,要开始吗”
“还不到时候。”井伊康政紧了紧缰绳,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等主公的命令。”
于是部下又退下了。
戊时已过,这一次的行动应当是再没有可挽回的机会了。
井伊康政的内心更加焦灼。
几个月前远江织信氏在家主织信宗岐的带领下出兵上洛, 家主英武,一路远交近攻间战无不胜,他们一路凯歌,一步步逼近了上京,京都中的家自然是族挟持皇帝想要抵抗。
眼下之差最后几步就能取得胜利,但作为高级将领的已经康政知道,他们的军队粮草已经有些紧迫了。
不过这并不成问题,秋收即将来临,只需要再稍微等待一两个月就会有新的粮草紧急运来,但他们的家督却似乎并不愿意等待,更不愿意消耗自己的资源。
织信宗岐想要直接将上京周围的家族和地盘都清算一次,他掠夺与剿灭所有敢挡在他眼前的敌人,其中甚至包括和尚僧人这个特殊的群体。
实际上井伊康政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僧人与织信氏为敌,他只知道家督已经被这群不知死活的人惹怒了,因此这一次他派遣他带兵前来剿灭本愿寺。
本愿寺,佛家圣地,京都周边的百年古寺,曾被皇室盛赞过,据说能与天神沟通,寺内保管有千年圣物,是所有僧侣心目中真正的圣地。
家督这样做,难道要成为与所有僧人共同的“佛敌”吗
井伊康政想不明白,但他越是想就越是惶恐,于是他只包围了本愿寺所在的山,等待主君最后的命令。
夜幕越来越深,军队中举起了火把,将这一片土地照得恍若白日。
远处传来马蹄声,井伊康政急忙回身迎去,他望到了远处那属于主公的旗帜,只得立刻下马跪拜。
家主竟然亲自来了他这样憎恨佛寺吗
骑兵们高举的火把在夜色中汇成了一条长河,他们汹涌着奔腾而来,那一骑当先的主君背对着无数光芒,像是从天上降下来一般。
家督的马匹在家臣面前堪堪停下,这就像是一个标志,这一队骑兵迅速收敛了赶路的声息,眨眼间已经在主君身后列阵,可谓令行禁止。
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唯有山上幽幽传来几声钟鸣。
井伊康政不敢抬头,他只是死死盯着主君的马蹄,他听到有人勒马下地,那应该是主君帐下的另一位名将,智光明秀。
“井伊大人,为何还不为家主攻陷野寺”熟悉的声音炸雷一样响起,果然是智光明秀,“戊时已过,你这是在延误军机。”
井伊康政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朗声回答“家主请您三思劫掠本愿寺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冒犯。”
智光明秀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立即打断“你在说什么啊井伊大人本愿寺本就是淫祭野寺,屡次扇动无辜百姓叛逆主公,这等罪大恶极的寺庙就该被剿灭你”
这主公座下的第一宠臣已经开始大声呵斥了,井伊康政也知道自己的劝谏非常鲁莽,他只能保持着士下座,渴望主公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智光明秀一口气数落出了数条罪状,他看着这伏在泥地上的同仁,有些得意地转身,向主人邀功道“家主大人,井伊大人想必也不是刻意忤逆,对他的惩罚”
织信宗岐的视线凝聚在山林间的寺院,闻言才侧首看了他一眼。
智光明秀闭嘴了,他的主人此刻正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那种眼神是他最熟悉也最恐惧的。
“请家主恕罪”智光明秀也跪下了,就跪在井伊康政旁边。
织信氏的家主冷漠地看着跪拜在他马前的两名家将,他们的心情是一样恐惧的,只不过井伊康政胆小怕事,而智光明秀么
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井伊康政下意思抖了抖,随后他听到主公平和的声音“两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我当然不怪你们,这劝谏是康政的一片忠心,只可惜康政只擅长带兵。”
这就是为家臣下定论了,井伊康政的未来将离不开军旅。
“本愿寺是我的敌人。”这位年轻的大名这么说,随后他向身后的军队挥了挥手。
于是马蹄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洪流席卷着火光从织信宗岐的身边汹涌而过,无数让大地嗡鸣的震颤从两名家将身边奔腾而上,步兵的队伍紧跟着骑兵,他们的目标只有主君之敌。
很快,数声闷响自两名家将身后炸开,井伊康政颤抖着回头,在身后的山坡上看到了连天的火海,那万民信仰、千年古刹、百名僧人一切都被热流摧毁,这火光是这样炽烈,仿佛能把这一片黑夜都撕裂、吞噬。
井伊康政颤抖起来,他本以为主君只是想来劫掠寺院中丰厚的钱币布帛,他根本没想过家主的选择是“寸草不留”。
他早就该想到的他的家主是天下狂妄第一人,整个织信氏上下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信仰,更不存在畏惧。
也许在几日前他会认为这是属于天下人的豪迈和霸道,但如今井伊康政却只敢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