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们包含恶意的视线在这一刻全部集中在幼小的男孩身上,那是讥讽与嗤笑。
羽光忠正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整个人气愤地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错,他是讨厌这些老师,他是反对这些敷衍的课程,但是这些都不是他们污蔑的借口!他们凭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羽光忠正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龙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在意,我才是你的老师,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不过是再简单的一句话,却奇异地平息了他的惊怒,随之而来的竟然是委屈。
羽光忠正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从小到大,只有他和人好勇斗狠、孤军奋战的时候,哪里还有人会在他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去维护他?
姐姐恐惧暴力,只会一次次劝他别打了,但他这样做才能保护他们,否则孤儿院里的日子哪能这么好过?
假如只有羽光忠正一个人,他应该会仇恨、会愤怒,但绝对不会有委屈这样古怪又脆弱的情绪。
那些一直压在心底的,从穿越以来的惊慌、再也见不到姐姐的思念、取代了犬千代的愧疚、被侮辱欺凌的仇恨不甘、出人头地的渴望……一切感情好像在这一刻都重新翻涌起来了。
龙枪的手一直按在他的肩膀上,羽光忠正低下头,让自己什么都别听。
闹剧还在继续,一位位老师出席,纷纷历数着顽劣的羽光遗孤,津前大名不再辩解,任由他们唱念做打。
直到最后,几乎所有教导过羽光忠正的老师都在主位下士下座道歉,唯有坐在末席的哉雪禅师一动不动。
津前大名的视线锐利地扫倒了他身上,这位禅师起身行礼“小公子……在琴艺上颇有天赋。”
说罢他就坐下了,没有斥责也没有推波助澜。
津前大名不满地收回视线,琴艺上的天分无关大局,但是这个禅师的不识时务让他很不喜欢。
这一场大戏也差不多该有一个结局了。
津前大名转身看着身边的小男孩,看到他深深低下的头,内心满足又不屑。
什么羽光忠信忠信公?他唯一的爱子也不过就是个这样的玩意儿罢了,这么大的孩子,就算有点傲骨又如何呢?打折就好了。
津前大名就和一个好父亲一样,他森严地俯视着这个小孩,突然间就抬起手狠狠抡在他的脸上!
这一声闷响直接把男孩打得身子一偏。
“和你的老师们谢罪!”大名大声训斥,“你这是什么样子?你这又是什么态度!”
羽光忠正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疼痛滚烫的侧脸,耳朵中嗡鸣作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什么都听不清,那个大名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龙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一紧。
主位下的臣子们开始假惺惺地劝阻,主位上的大名连连摇头,而那个被一掌打歪了的孩子却久久无法回神。
“顽冥不灵!知错不改!”津前大名盖棺定论,“顽劣啊。”
“退下吧,犬千代,你真是太让我、让出羽的老臣与百姓失望了。”津前大名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今以后,你便好好学琴吧。”
—————
上一次羽光忠正是被侍从和武士架着拖出会议室的,而这一次他却是自己走出来的。
在所有人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中,在两个武士半强硬的扭送下。
这是缪宣第一次跟随着孩子进入他口中的“会议室”,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他所描述的“歪瓜裂枣套铁桶”,也许只听这孩子的叙述还能因为他独特的视觉而觉得可笑,但是亲身跟随却给了他截然不同的体验。
缪宣看着身前这个孩子,他的高度不过才到他的腰部,而在此之前他的年龄也不过才十几岁而已。
恶意就这样被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羽光忠正浑浑噩噩回到了他的小院子里,当他将房间的门拉上的那一刻,他压着嗓子恶狠狠道“我要杀了他们!”
缪宣在这孩子身边半蹲下,和他视线交错“忠正?”
不会有人看到,羽光忠正终于瞪大着双眼红了眼眶,他重复“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他们!”
缪宣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他“嗯,杀了他们。”
也许是被幼龄的身躯影响,又或者涌动的情绪爆发,男孩扑进缪宣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压着嗓子哭。
羽光忠正即使是哭泣也带着一股子狠劲,听起来不像是委屈的啜泣,倒更像是野兽压抑的嚎叫。
“我根本不想来的!我才不是犬千代!”
“我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我姐姐”
“那个大名、他的儿子——那些家臣!”
“我记住了,他们所有的人都别想跑!”
……
透不入光的小房间里昏暗无比,缪宣的肩膀已经感受到了湿意,他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沉默地听着他杂乱无章的发泄和控诉。
孤身稚龄进入另一个陌生的时代,身陷困局恶意环绕杀机四溢……
这孩子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已经很勇敢了。
缪宣没有说话,静静回顾着会议室上的一切变化。
这是已经商议好的默契表演,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结局是什么。
但这一次表态却彻底显出了那个哉雪禅师,他的不识趣相比已经把他绑死在了琴艺老师这一职位上。
这个人……难道真的能看到未来?
缪宣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这个禅师再厉害,他也看不穿他的来路和归处。
看来他有必要和这位禅师再好好谈谈,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是他在逼供上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还有推衍之术……他的推衍在这个世界应该能够被使用。
要想适应这个世界,推衍之术还需要一些改变,应该就和厄里亚斯教过的方法差不多,他可以慢慢去推导。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叽!